张珂珂

摘 要:南海神庙考古发掘的11个地点中,发现了西汉南越国时期遗址、宋代建筑、清凝真观、清扶胥旧街以及明、清码头等重要遗址6处。神庙出土文物现主要由广州海事博物馆收藏,共有建筑构件、玉石、陶器、瓷器、钱币、金属等六大类1324件(套)。这些出土文物是神庙历代建设、修葺的见证及建筑形制、规模的再现,也是古代人民经久不息生活和历史起伏的直接反映及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繁荣的生动写照,具有较高历史价值,值得全面整理、研究和利用。

关键词:南海神庙;出土文物;历史价值

南海神庙位于今广州市黄埔区庙头社区,始建于隋开皇十四年(594),是古代朝廷祭祀南海海神的场所,现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国家4A级旅游景区,归属广州海事博物馆管理(图1、图2)。2005年11月至2007年2月,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原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对南海神庙及其周边区域进行了考古发掘,出土了自西汉南越国至民国时期的大量陶瓷器物、钱币及建筑构件等文物。目前,除《南海神庙古遗址古码头》一书对南海神庙考古发掘情况进行初步论述外,学界尚未有专文对这些文物进行讨论,本文试结合馆藏考古发掘与出土文物等资料进行初步探究。

1 考古发掘与出土情况

2005年正式考古发掘之前,南海神庙周边已有文物出土,最具代表性的是1970年由当地居民发现的“码头园枕木”,该枕木“为两侧桩木夹持,排成直行,延伸20米以上”,经碳十四测定为“晚唐遗物”。1980年,南海神庙进行了全面的重建、修复,2000年神庙周边环境整治持续实施,神庙考古发掘得以开展。南海神庙大规模考古工作历时1年4个月,分4个阶段进行,完成了11个地点的发掘工作,主要发现了西汉南越国时期遗址、宋代大型建筑、清代凝真观建筑基址及院墙、清代扶胥旧街以及明码头与道路、清码头等重要遗址6处。经梳理馆藏资料,将考古发掘情况整理如表1。

可以看出,相关遗址遍布今南海神庙各个主要方位,间接证明了一千余年来,南海神庙的地理位置未发生重大变化。

除遗址本身外,在上述地点中,具有较重要意义的文物发现有:

其一,南越国时期遗址。出土了流行于战国至南汉国时期的“米字纹”陶器,包括瓮、罐、碗、杯及三足盒等器形,是本次考古发掘出土年代最早的器物,有效追溯了南海神庙周边地区人类活动的历史。

其二,宋代建筑基址(图3)。该遗址由一座南北三行、东西十二列的堂屋及一个边长为3.7米的方形水池构成,出土了较多宋代陶器、瓷器及建筑构件等,主要包括碗、盏、盆、罐、瓦当、瓦脊饰及铜钱等,文物种类较为丰富。

其三,明码头及道路遗址(图4)。该遗址由埠头、接官亭、平桥和官道组成,长约80米,宽约4米,出土了明清时期陶器、瓷器及建筑构件、生活用品,包括罐、盆、水注、雕像及石砚等器物。由于明代相关记载的缺乏,然清代祭仪脱胎于明代,现可据雍正三年(1724)《南海神祭仪》对该码头及道路的使用进行推测,文中写了载有皇帝圣旨的“船至波罗庙,番禺县行一跪三叩头礼,恭请登岸。陪祭官具吉服,鼓乐仪仗送至庙内,行一跪三叩头礼”。可知,码头似与清时一样为举行登岸仪式之地,各相关官员着官服、鼓乐仪仗一路护送进庙。

其四,清码头遗址(图5)。该遗址由埠头和道路组成,长20多米,埠头宽9.6米,道路宽1.9米,出土了陶器、瓷器及建筑构件、文房和生活用品等,包括碗、盘、罐、壶、灯及砖、瓦、笔架、砚、钱币等。《波罗外纪》载清乾嘉时期,每年“波罗诞”期间南海神庙前“楼船花艇小舟大舸连泊十余里,有不得就岸者,架长篙接木板作桥,越数十重船以渡,其船尾必监进香灯笼,入夜明烛万艘,与江波辉映”。码头前过于拥挤,无法登岸。

其五,清海光寺和凝真观遗址。据崔弼《波罗外纪》中绘“波罗全图”可知,清代南海神庙格局为:神庙居中,西为凝真观,东为海光寺。凝真观建筑基址保存较完整,其台阶、门房、天井、院墙等结构清晰,并发现凝真观石额(仅存“凝真”二字);海光寺建筑基址不存,仅存“海光寺”石额残件。

其六。清扶胥旧街遗址。该遗址中发现了清道光二十八年(1848)石构件,专家推测为“神座的可能性较大”,还有宋代、清代古碑刻4方,房基遗址头门前西南侧发现了宋治平四年(1067)《重修南海庙碑》(背面为《敕祠南海神记》)、宋宝庆元年(1225)《转运司修南海庙记》、元至元十三年(1276)《南海庙代建宝醮记》及清康熙四年(1665)《重修南海神庙题名碑记》残件等碑刻6方。

综上所述,数次考古的大量发现,摸清了南海神庙历史遗存情况,为研究南海神庙历史文化提供实物支撑,对于保护和利用南海神庙具有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2 出土文物分类概述

广州海事博物馆共收藏南海神庙出土文物1324件/套,主要包括建筑构件、玉石、陶器、瓷器、钱币类、金属及其他等六大类。具体情况如下:

其一,建筑构件。该类文物共计146件,其中瓦当68件、瓦34件、陶质方砖38件,另有宋代陶质建筑构件1件、石质建筑构件3件及木质建筑构件2件。这些建筑构件中,瓦当数量最多,约占总数的47%,其中又以宋代瓦当为主,质地多为黄陶和灰陶,纹饰有菊瓣纹、莲花纹、印花纹、花卉纹、大吉纹、乳钉纹等,前两者又最为常见。瓦类中,则有筒瓦、板瓦、瓦饰、双唇瓦、瓦片等种类。砖类中,主要有东晋网格纹砖、南汉花纹砖、宋代文字砖、清代花纹砖、民国方砖等。

其二,玉石类。该类文物共计59件。其中,玉器40件,包括残损玉手镯25件,年代以清代为主;玉料12件,玉饼、玉鱼、玛瑙串饰各1件。这些玉器中,除玉饼为完整器外,其余均为残件,大多或为官方或民间祭祀物品。石器共计19件,包括石砚6件、石构件3件、石碑2件、石球4件、石龟1件、石研钵1件、石器2件。石砚中有2件为清代端砚,石质坚实、润滑。

其三,陶器类。该类文物共计76件,其中陶盏12件、陶盒22件、陶罐7件、陶碗5件以及各类器盖30件。值得注意的是,上述陶器中,有一件南宋时期的墨书“庙”字器底。南海神庙的称谓自古有“祠”“庙”两种,但唐宋时期“庙”者甚多,如唐元和十五年《南海神广利王庙碑》、宋开宝六年碑《大宋新修南海广利王庙之碑》、治平四年《重修南海庙碑》、乾道三年《重修南海庙记》、宝庆元年《转运司修南海庙记》等。由此可见,该“庙”字应指南海神庙。

其四,瓷器类。该类文物共计596件。年代多为宋、清时期,另有少量明代和民国时期的器物。器形以碗、杯、盘、碟、壶、瓶、罐等为主,多为实用器物。釉色包括青花、粉彩及绿、酱等单色釉。其中青花瓷所占比例最重,达382件。青花图案有山水、花卉、珍禽、几何纹、文字等,绘画多比较简略、写意。

其五,钱币类。该类文物共计356件,主要为中国钱币,时代从唐至清,另有少量外国钱币。一是唐代“开元通宝”铜钱,共6件。二是宋代铜钱44件,包括太宗、真宗、仁宗、神宗、哲宗、徽宗、高宗、宁宗等八朝铸造的铜钱。三是明代铜钱2件,包括万历通宝、崇祯通宝各1件。四是清代铜钱,自顺治朝至光绪朝均有,合计215件,其中乾隆朝最多,达93件。五是民国时期钱币共4件。六是外国钱币共9件,均为日本、安南铜钱。七是其他无法辨识者76件。上述铜钱中,有许多值得注意。如开元通宝品相较好,钱文为隶书,飘逸端庄;又如清道光“香港一千”铜钱。该钱与“香港一文”为1863年香港英政府颁定为唯一可缴款用的法定货币。

其六,金属及其他类。出土文物中还有少量金属器、木器、骨器等,共计39件,其中铁器数量最多,有22件,铜器6件、木器2件、玻璃器2件、金银器1件、度量衡2件、骨器4件。出土铁器多为铁钉、铁环(包括环形饰件)、铁刀、铁球、铁链等;铜器则有铜铃、铜簪、铜烟嘴等。

上述出土文物的主要特色可归纳为:一是种类丰富、器形多样,能够反映古代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二是具有较为浓厚的地方特色,各种类器物能够与同时期广州代表性器物相对应;三是与国家祭祀庙宇明显相关,能够与相关文献记载相对照。

3 历史价值

目前,南海神庙已公布的史料中,以碑石、史书与方志文献资料为主,结构单一。该批考古发掘出土文物丰富了史料形式,为神庙历史增添了新佐证,也为相关学术研究提供了新方法,具有多重历史价值,主要表现在:

其一,是神庙历代建设、修葺的见证及建筑形制、规模的再现。南海神庙自隋代初建,历唐宋元明清均有重修,其中重要的有:唐元和十四年(819),广州刺史孔戣第二次亲祀南海神后“又广庙宫而大之,治其廷坛,改作东西两序。斋庖之房,百用具修”。宋治平四年(1067)修葺神庙时,“九月兴役,明年五月事既”,共建房屋达“三百余间”。百年后的乾道三年(1167)重修时,又“隆其栋梁,壮其柱石,榱椽欂栌,椳闑椐楔,□□阶级,□?甎(下不可辨),堂廊庑,斋庐宿馆,山亭□榭,靡不宏邃”。同年,增建风雷雨师殿。元至元二十九年(1292)广东宣慰副使赵胜兴主持重修,至大德七年(1303)完工,“凡为屋一百二十五件,历十余年而后就”,其中“大门三间,横二十二丈,翼以两庑,从三十二丈。正殿岿然,其中又演两庑,三十二丈”。功能皆备,规模宏大。明洪武二年(1369)重修,“殿堂寝室,载辉载崇,致斋有庐,更衣有所,廊庑庖舍,修列毕备”。成化八年(1472)重修,“匾额”“门户”“道路”“廊庑”“厨库”“斋所”等皆焕然一新,其中,“拜香一亭,恢廓规模,可以容百执”。清康熙四年(1665),平南王尚可喜“以重修为己任,而一时在位,亦闻风捐助。庀材鸠工,凡历□□□而落成□”。道光三年(1850)重修,于“道光己酉岁经始,庚戌岁告竣”,历时一年。南海神庙出土瓦当、瓦饰、方砖等,是上述历代建设、修葺历史的实物见证,是古代南海神庙建筑形制、规模的部分再现。

其二,是古代人民经久不息生活和历史起伏的直接反映。从时间上看,出土文物上迄西汉南越国时期(前214—前111年),历隋唐、宋元、明清、民国直至现代,是两千多年来中国人民物质生活的生动展现。器物种类上,经统计,有盘、碗、杯、碟、盏、盒、罐、瓶、盆、釜、钵、水注、灯、洗、烟斗、佛像、壶、棋子、乐器、玩具、灶、人俑、手镯、串饰、砚台、磨石、钉、环、刀、球、链、铃、簪、秤砣、钱币等三十余个种类,涉及饮食、装束、农耕、商贸、文房、娱乐等生活的方方面面,是一幅古代人民日常生活的生动画卷。值得注意的是,出土器物虽有南越国时期的陶片,但汉晋、南朝等时期的器物却极为少见,各类出土器物真正丰富起来则始于唐代。究其原因,应与唐代南海神祭祀受到中央朝廷和地方官员重视有关,如唐玄宗天宝十年(751)南海神受封广利王,是南海神首次受皇帝册封;宪宗元和十四年(819)广州刺史孔戣大规模扩建庙宇等。由此可以说,南海神庙及周边地区之繁荣始于唐代。唐以后,出土器物另有宋、清两个高峰。王元林先生认为两宋是南海神庙的“辉煌”时期,南海神三次受皇帝赐封。因此,出土文物是不同时期历史起伏的直接反映。

其三,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繁荣的生动写照。宋代,南海神庙周边扶胥镇一年的市务税钱收入达4467贯,在十三个县、镇、场中位列第二,超过了新会、清远、东莞和怀集等县;清代,广州“一口通商”,南海神庙也是洋船、洋人往来之地。可以说,广州是两千年来长盛不衰的港口城市,南海神庙周边一直以来都是对外贸易的前沿地带,出土文物中也体现了古海丝路的繁荣。其中,金属器中,铁钉、铁链为船只用品;钱币类中,有来自日本、安南的钱币,如“宽永通宝”(图6)铜钱铸于日本第一百零八代天皇宽永三年(1626年),又如安南景元通宝铸于14世纪,光中通宝、景兴通宝、景胜通宝铸于18世纪。此外,明代、清代两座完整的古码头遗址也是古海丝路的直接佐证。

综上所述,出土文物展现了自唐代以来漫长历史中南海神庙周边地区的经济社会风貌,特别是在庙宇建筑、人民生活和丝路贸易等方面表现尤为突出,是南海神庙史料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多重历史价值值得深入挖掘。

4 结语

南海神庙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遗迹,具有较强的历史和现实意义,持续吸引着学界关注,相关文献整理及据此开展的学术研究已取得较多成果。由于历史、机制等原因,南海神庙出土文物虽主要保存在广州海事博物馆,但有一定数量的文物散存于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广州博物馆等单位。2007年考古发掘工作结束,至今已十余年,对文物全方位的整理工作仍未展开。虽然,南海神庙出土文物以实物器物为主,文物品相、经济价值较为一般,但无论是从文物本身,还是对照历史文献而言,整体性、完整性较高,且能够与文献相参照,是难得的实物资料。未来,广州海事博物馆将对南海神庙出土文物进行全方位整理、研究和利用,使其焕发出应有的光彩。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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