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晋

我是一个有鱼一般记忆的人，但要想完全忘记大学登山时因缺少千儿八百的窘迫和苦涩，显然并不可能。资金的窘迫与即将完成高海拔登山的幸福形成了强烈的冲突，是向家人求助、抑或是向同学朋友求援？怎幺选择似乎都是极度的尴尬。

2011年，我是北京师范大学珠海分校凌云户外探险协会（简称“凌云社”）的第一批学员和社团活动组织者，有幸加入了学校建校以来第一支高海拔登山队的筹备组建，并成为正式队员，目标是在位于云南的哈巴雪山上进行为期一周的高海拔集训与攀登。对于广东的学生来说，雪山最大的吸引力就是——我们从来都没见过雪！

初次尝试高海拔登山对于20岁出头的小伙子来说总是充满无限期待的，但想想攀登所需的几千块的经费就不一样了。给大家简单算一笔账，2011年的北师珠物价基线是穷学生1000元生活费可以“胡吃海喝”浪着过的，而我的生活费是800元。

为了登山，赚钱！赚钱！

不影响学习且来钱快的赚钱门路有不少：送一份外卖1?2元（珠海的夏天，黑成炭是跑不掉了）、西餐厅服务生兼职一个半天可以收获50元（学会了全套的西餐礼仪）、家教一周两节课400元……几乎所有的兼职形式我都有做过，其中尤以来钱最快的送外卖和家教做的时间最长——3个月。

登山缴费日期日益临近，当我欢欣鼓舞地一查银行卡，发现特幺的只有不到2000元。我托着腮帮子问室友：“钱哪儿去了？”对方答：“想想你最近吃几顿，买了多少东西。”恍然大悟，自从开始登山，每个月的伙食费直线上升，已经由1个月的800元涨到了毫无察觉的1500元。零零散散买的一些户外装备也耗尽了我赚的绝大部分，继续兼职赚钱已经来不及了，摆在我面前的只有向家人和同学朋友求助了，时间不等人。

漫长的火车硬座旅程即将开始。

2011 年云南哈巴雪山冲顶途中。

我当然是不愿意向家人求助的！这是一个20岁出头的小伙子为了证明自己已然长大了的最直接的方式，而求助家人会让那时候的我觉得无比羞愧与难堪。

因此，我极其忐忑地又小心翼翼地向身边的同学朋友打听了一下大家的“财政状况”，不动声色询问了大家的暑期计划。然后发现没戏：我的朋友们爱好广泛，伙食费在他们眼里都早已退居爱好身后，何谈搭救我。

某天，我拨打了这一通给老爸的电话。

感觉那通电话是人生最艰难的一次，犹豫好久才拨出，兜兜转转好久才开口，选了一个僻静的公共阳台，解释说明了半天让家人明白：登山没有危险，我没有在“找死”。整个过程中脸是发烫的，甚至手偶尔有那幺一丝颤抖，既有即将解决资金问题的兴奋，也是觉得羞愧。那一刻要是有人在旁边，指不定以为我在干嘛呢。

就这样，凑齐了钱，逃了一周的课（与老师友好协商，我说认真的！），带着一身当时觉得牛气哄哄的户外装备，用逃票的方式省了不少火车票钱，一路和队友奔赴云南哈巴雪山，完成了为期10天的高海拔集训和攀登。

成年人的快乐似乎都是建立在金钱满足上的。但我最快乐的时期似乎停留在了我穷、窘迫和苦涩的大学登山那三年，想想就带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