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迎庆

大凡喜欢竹刻的收藏家,“吴之璠制”四字必能让他们怦然心动。因为早在清代,乾隆皇帝便对吴氏作品推崇有加。

然而,有关吴之璠生平的记载实在太少,如今只有20多件竹刻实物和几句文字。清嘉庆时,金元钰在《竹人录》中记载:“之璠,字鲁珍,号东海道人,所制薄地阳文,最为工绝。”

在此之前的记载,是清乾隆十四年,乾隆帝在宫中见到吴之璠所刻“对弈图笔筒”后,便询问侍臣:“鲁珍何人?”侍臣们都不知道,无以对答。于是,乾隆下令侍臣询查各种古籍,最终从康熙年间南翔文人陆廷灿撰写的《南翔随笔》中找到了关于“鲁珍”一点文字记载,但为数不多。

乾隆帝知道“鲁珍”就是近人吴之璠后,十分推崇他,便写诗赞誉吴氏高超的竹刻手艺,并让工匠将其御制诗镌刻于吴氏的作品上。其中有一首诗这样写道:“竹刻由来称鲁珍,藏锋写像传有神。技哉刀笔精神可,于吏吾当斥此人。”据说,正因乾隆帝的推崇,不仅当时的朝野上下掀起了一股吴之璠作品的收藏热,而且吴之璠竹刻的声望于日后逐渐显赫。

如今,也只是略知,吴之璠,生于明崇祯前期,卒于清康熙晚期,嘉定县南翔乡人。家学渊源,其祖父、父亲都是当地的名儒,因而他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能诗善画,精工花鸟人物,书风秀媚遒劲,竹刻尤称清初名手,所作“薄地阳文”浅浮雕最为工致。

据不完全统计,吴之璠传世至今和见于着录的作品只有20余件,除国内博物馆有收藏外,私人藏家手中也有珍品,另有数件流传在海外。上海博物馆藏有吴之璠的传世之作“二乔并读图笔筒”、“松荫迎鸿图笔筒”;故宫博物院藏有“黄杨木东山报捷图笔筒”、“松溪浴马图笔筒”、“僧人图笔筒”、“八骏图笔筒”、“刘海戏蟾图笔筒”,其中前三者为真迹无疑。此外可信为吴之璠真迹的还有“滚马图笔筒”、“牧羊图笔筒”、“人骑图笔筒”、“老子骑牛图笔筒”、“戏蟾图笔筒”、“张仙像笔筒”等。

由此可见,吴之璠的竹刻作品以笔筒为主,初以圆雕法为基础,转而为深浮雕法,有陷地深峻、圆活肥润的面貌;中期蜕变为浅浮雕法,已初见薄地阳文法的雏形,刀法更见峭劲洗练;晚期潜心钻研薄地阳文法,力求材质与技法完美融合。

所谓“薄地阳文”,是先将竹材的表皮刮去,然后将竹面打磨得极为光滑。表皮之下的第一层竹肌,质地最为坚实细密,经细细打磨后在这层竹肌上设计,奏刀雕刻阳文图像,纹饰轮廓虽以阳文刻出,而细部则以阴文为之。以微妙的起伏,来表现物像的肌理和结构,尤其在薄如纸、细如发的间隙体现刀法之精微。

虽然薄地阳文仍是浅浮雕的一种,但经吴之璠发展变化,吸收了汉画像石和龙门石刻中的浅雕技法,别具面目,为识者所珍。近代着名竹刻艺术大师金西厓(1890年至1979年)于1948年所着《刻竹小言》中云:“鲁珍常用之另一手法,亦明代竹刻不经见者,为萃集精力,刻划只占全器某一局部之一事一物,此外则刮及竹理,任其光素,或有雕刻,不过略加勾勒而已。如此则宾主分、虚实明,朴质可见竹丝之素地,与肌肤润泽上有精镂细琢之文图,形成对比,相映生色。”

从题材来看,吴之璠竹刻喜采用文学故事和民间传说,如三国时期的大乔和小乔、《聊斋志异》中的王君诵,以及民间传说中的“刘海戏蟾”、“张仙送子”等。所雕人物,神情乖趣自然,活灵活现;刻画牛马、滚马、相马、牧牛等,更是栩栩如生。难怪清嘉庆时问世的《南翔镇志》便称他的作品“得神得景,识者谓能变化前人,争相宝之”。

御题竹刻“刘海戏蟾图”笔筒  高14.5厘米  筒径11.4厘米

此笔筒为圆体、三矮足,筒身有填绿色阴文行书款识“吴之璠制”、隶书御题诗句“一帚扫清三界尘,戏蟾犹自不离身。还金篇与伊谁论,仿佛其人道姓甄。”并“乾隆壬寅御题”款与“古稀天子”、“犹日孜孜”二印。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此笔筒以去地浮雕法刻画刘海于两株松树旁信步缓行,一手捻钱串并担负长帚,帚上伏三足金蟾,一手持葫芦。刘海敞衣袒腹,围豹皮裙,回首与蟾蜍对视,咧嘴而笑,憨态可掬。雕刻技法粗犷,如衣褶、松枝、帚梢等,大开大阖,线条峻急有力;而精细处如发丝、松鳞等,特别是以黑漆点人物双乳则极为写实。年长日久,人物部分的色泽与去地的背景色之间对比越发强烈,是有意为之的成功处理。

竹刻“僧人图”笔筒  高17.3厘米  直径9.4厘米

此笔筒呈椭圆形,镶紫檀木口和底,下承四垂云足,款为“吴之璠制”。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笔筒图文分两面,一面采用薄地阳文法,局部凸刻一荷杖僧人,一面刻阴文行书题诗一首。为了突出主题,吴之璠将竹筒外壁的竹筠及部分竹肌铲去,使笔筒的上口和底部微侈,中部微凹,仅留出占器壁三分之一稍凸的一块局部作为雕刻纹饰,其余全部任其光素,让竹肌的纹理自然显现。在留白的地方刻有一僧人,光首赤足,手持一串佛珠,肩扛棍杖前行。僧人貌如满月、双耳垂肩,咧嘴眯眼,形象生动逼真。在笔筒背面刻有一首六言诗。

竹刻“松溪浴马”图笔筒  高17厘米  口径14.5厘米

此笔筒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筒身以通景方式,分浴马、饲马、观马三组。第一组,一老者双手持缰赤腿牵马出溪,另一老者则侧身坐于山坡之上向前观望,身旁有二马一立一卧憩息于坡草间。第二组,一老者双手持盆,伏身蹲地饲马。第三组,三老者相偎于松干之旁,居高临下观二马翻滚跳跃。整个画面充实而不繁密,刻工精巧细腻。构图用景物的遮掩叠压,使画面形成不同的层次,给人以透视深度之感。笔筒造型简洁利落,古朴端凝,其间纹理清晰细密,工致齐整,彰显古韵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