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博

张大千《秋曦图》 1978年作镜心 设色纸本88厘米×183厘米估价待询

近日,中国嘉德2021秋季拍卖会在北京嘉德艺术中心隆重启幕,包括中国书画、二十世纪及当代艺术、瓷器及古董珍玩、古典家具及工艺品、古籍善本等板块共计7500余件艺术精品正陆续登上拍台。12月10日至13日,中国书画、古籍善本、邮品钱币、佳酿臻茗几大专场将一一举槌,为藏家持续奉送此季的精彩。

12月10日晚,嘉德的王牌节目“大观之夜”将如约启幕。值得关注的是,此季中国近现代书画部分将有两件张大千的巅峰巨制——《秋曦图》《致李秋君夏山高隐图》释出,分别代表了张大千盛年摹古精研和晚年泼彩捭阖的最佳状态,均为秘藏多年的赫赫名迹。其中,张大千晚年极稀见之作《秋曦图》由藏家珍藏43载,此番首度亮相拍场,引人瞩目。

艺境大成之巨制

此幅几近六尺整纸,在张大千晚年泼墨泼彩的传世作品中堪称磅礴巨制,世之罕见。而纵观张大千所有泼墨泼彩的创作中,在石青、石绿等惯用色外,又运用大面积的白粉与朱橙色泽染写,以营造大气迷蒙、晨曦满峰、浪漫变幻的璀璨之笔,除此幅《秋曦图》外,便无它画可堪相较。故而,此辉煌瑰丽之篇章,堪称张大千泼墨泼彩登峰造极之代表,呈现其集古辟今的创作魄力,堪称张大千博物馆级巨制。

足迹遍布世界的张大千,一生都在生命与画面中追求理想中的世外桃源。1978年8月,张大千迁入台北外双溪的新居“摩耶精舍”。摩耶精舍的墨与彩,是其生命中最后的艺术耕耘,数量丰沛的创作中华章不断。每逢重要创作,他总要在清晨5 时至7 时精神最佳的时候动笔,而构思酝酿则往往是灵台一动而成。迁入摩耶精舍后不久的一个秋日清晨,大千先生推窗远眺,遥望晨空,见到雨后初晴的天空中水滴弥漫,在秋日的晨曦下,泛起阵阵彩霞,绚烂夺目,形成了奇妙美景,灵感乍现,创作思潮迸发。旋想起月余前好友殷嘱求画之请,便欣然铺纸落笔,历十数天苦心经营,画成一件六尺横幅的《秋曦图》。

《秋曦图》横幅,高近三尺,宽则五尺再半,画面近十五平尺,笔致纵横跌宕,石青、石绿、白粉、朱橙参合交融,形成犹如自然大观中雪域湖海壮阔之姿的奇绝风貌。虽全以泼彩技法为之,而通幅亦见苍润,大视角的构图与画眼中细笔收拾的摩耶精舍交相辉映,诸般重彩在张大千的安排下驰骋纵横,与千年来青绿工笔、水墨写意的传统中国画精神水乳相融,承之千载、领军后世,堪称张大千艺境大成之巨制。

归台后的张大千虽年事已高,但艺术创作仍不停歇。这一时期的泼墨泼彩山水,从形式上看由绚烂渐归于沉稳,从内容上看,自2 0世纪7 0年代中期悄悄开始由世界向传统回归的脚步依然延续。这与张大千年岁渐长有关,也与归于故土后所处的生活环境相关,更重要的缘由,是始终深埋于其体内的传统经脉。从《山村图》《阔浦遥山》《黄山文笔峰》,以至其艺术之终章《庐山图》等一批台湾时期的传世作品来看,对于传统的回归,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无处不在地体现于其此时的艺术创作中。重彩渐稳,大幅度的泼与染逐渐作为传统笔墨的调和剂出现在画面的局部,形式上的抽象再次向具象回归。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一时期张大千的青绿泼彩山水不似2 0世纪6 0年代时那样众多,偶一为之,便是焦点所在。

某种程度上说,能将东西方艺术传统再次共冶于一炉,能将中国精神的内在天地以“辟混沌手”的魄力释放于寰宇星辰,能圆融调和东土西方的内圣外王之笔,在张大千最后的桃源岁月里,极为罕见,因而益显珍贵。《秋曦图》正是这样的超凡之作。此类巨制,一则为写诸心胸,是感悟的外化,如《阿里山晓色》(1980年)、《桃源图》(1983年);二则为自己的亲友至交所作,是至情至性所在,比如为好友王新衡夫人所作的《东湖瑞翠》,再如此件为忘年交吕国文所作的《秋曦图》。

至情至性绘赠至交

张大千这位殷嘱求画的好友吕国文是香港着名的企业家,也是深爱中国艺术的资深收藏家。上世纪70年代,吕国文在美国与张大千结为忘年交。张大千极懂得吃,甫一归台,吕国文便经常托人由香港携鱼翅、火腿等名贵食材到台湾,以飨大千。张大千十分喜欢这位小自己不少的小友,吕国文回忆每次在美国或中国台湾见到张大千,二人都会拥抱并且跳一跳,十分亲昵。吕国文的藏品中有一件张大千画成于1977年的泼墨泼彩佳作《谷口人家》,他一连数日至摩耶精舍中亲睹了这件作品的创作过程。

常人以为,张大千的泼墨泼彩相较青绿工细一路的山水创作自由性更强,画起来应该不难。但吕国文亲睹张大千泼墨泼彩创作的过程,方知渲染非数次乃至十数次才能臻至完美效果,而收拾的功夫更非小心谨慎不可。一件顶级的泼墨泼彩佳作,由构思到下笔再到创作完成,实需要十二万分的苦心经营。

张大千与友人在即将完成的《秋曦图》前合影。

画家宋文治(中)、吕国文(右)以及金石书法家马国权(左)在《秋曦图》前合影。

1978年秋,张大千迁入摩耶精舍不久,吕国文便专程来贺。两人重晤于梅园,聊起画来,吕国文便恳请张大千为他定制一幅泼彩,并一再嘱托一定要最好最顶级的泼彩,至于画润则一切随张大千来定。彼时张大千年岁已高,画这样一幅巨制非常耗费心神,夫人徐雯波初时为其身体着想,本想婉言谢绝,但张大千乃性情中人,以玉成为乐事,遂答应了吕国文的殷嘱。月余后,遥望晨空的张大千,有感于摩耶晨曦绚烂之景的造化之功,历十数天为吕国文画成了这件《秋曦图》。

《秋曦图》画的是摩耶精舍所在群山沐浴雨后晨曦的刹那之景,通篇以重彩经营,更为难得的是大片朱橙与白粉的加入,与石青、石绿、花青等惯用色犬牙相衔、交迭融合。在如此大幅之上驾驭朱、白、青、绿、黑等等复杂的色彩,而能最终呈现繁而不乱、艳而不俗、实则通灵、虚亦伟岸的效果,遑论少见泼彩的台湾时期,便是张大千整个创作生涯,似亦属仅见。

重要的作品需用佳纸方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张大千对书画用纸的要求素来极高,为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曾多次亲自制纸。回到台湾后,他与江兆申一起制作“ 大风堂”和“灵沤馆”纸,亲自研究每道工序,从选原材料到纸浆处理,包括上缴、水印等都亲力亲为,最后由日本和纸纸匠进行试制。经过反复试用和调校,方进行生产。大风堂特制的罗纹纸,以张大千早年在粤地藏家何冠五那里得到的罗纹宋纸为母本进行仿制。其纸略带淡淡赭色,纸的帘纹呈单一横向排列,疏密一致,纸背处有“大风堂”浮水印。张大千特别珍惜这种纸,概因制作不易,花费太高,非重要作品不肯轻用。《秋曦图》用纸正是张大千特制的大风堂罗纹纸。

晨光之中,下笔之前,要先用水将纸面刷匀,先用饱含水分的浓墨定好景物形廓,再用笔收拾亭宇楼阁、江岸水草,待墨色定时用赭色染房舍、山崖、坡岸、水草,再用花青收拾出山路,俟后依然是花青把山色再次浸润,而后便是石青、石绿等重彩的加入。先让青绿重彩按事先的构想顺着笔尖落在纸上,再以水分较高的颜色将之引开,使之圆融交错,溢彩流光,形成玄奥的色彩纹路。画面上部,朱橙与白粉横贯,画的是晨曦映射云雾显露出奇妙炫目的光影,因云气天光性状所定,这里定型以本色加水调淡施为,余下依然是同样的做法:浸润、滴色而后引开。所不同的是赤与白对比强烈,色感饱和度很高,在处理时更要注意水与色的调配,轻了显薄,重了显僵。作引之笔更要把握分寸,既要注意色彩的界限,又要使之自然融合。这个过程,在创作一张成功的泼彩作品时,要重复数遍。古人画山水加色最多可至9 道,《秋曦图》的色彩加了几道我们无从得知,但从深邃绚烂的效果呈现来看,张大千于秋曦色彩的用力必是倾尽其所有。也正是因为如此,方耗其近20日之功。

《秋曦图》上石青主导右侧主峰,石绿主导左侧次峰,两山之上铺陈的白粉是清晨穿行于峰巅的乳白云雾,横贯画面的浓烈朱橙,则是秋日晨曦刺破天际映照万物的壮阔胜景。诸般浓艳于各自的世界并行不悖,细观细察却又重叠交合,重彩重叠之下,摩耶精舍周之景物似欲破纸而出。青、绿、赤、白一遍遍泼染,在张大千妙极的经营下,质感如实,似宝石一般,深邃绚烂而晶莹剔透,丝毫不见郁滞的痕迹。张大千于宇宙大观有深刻的情感与入微的观察,下笔为图,宏伟壮阔的气象自然出于笔端。

此作即将画成时,张大千好友蒋干城、熊式一来访,见此煌煌巨制均赞佩不已。画成之后,张大千又邀请好友张群、蒋干城等人一起欣赏,并对众人言说,他在香港的作品,当以此为第一。《秋曦图》归于吕国文后,其珍爱异常,将之张挂于客室之中,伴其日夜。1989年吕国文将其藏珍付梓成书,《秋曦图》便为全书焦点。1995年至1997年,由香港艺术馆筹划、香港市民政局主办的“传统与创新——二十世纪中国绘画”大展在香港、新加坡、英国、德国巡回展出,《秋曦图》足迹遍布亚欧,更是展览中最为瞩目的焦点。如今,《秋曦图》登临中国嘉德秋拍“大观之夜”,想必会为市场所瞩目,实为爱大千笔墨者不容错过的臻绝之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