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翔

在女儿卧室的显着位置挂着一幅字:“诚实善良,勤劳勇敢,热爱生活。”这是她周岁时,我父亲提笔写的,这幅字把美好的祝福语和家风家规融在一起,愿她能读懂家人的情深意切,传承优良的家风家规,更时时警醒着我给女儿做个好典范、好榜样,莫辜负祖辈的期望和破坏女儿心中的“男神”形象。而我印象中的家风家规养成需从爷爷那辈说起。

爷爷的秤

儿时,我跟着爷爷去赶集。一根担子、两个竹筐,装满农副产品,夏有豆角、茄子等,冬有白菜、大葱等。到了固定摊位,爷爷码菜摆摊,我吆喝着买卖。秤砣一拉,秤尾高高翘起,买菜人再瞧一瞧秤,高兴地付钱交货。若是老顾客,几乎没人瞧秤就爽快付钱。他们常说:“老张卖菜,秤准!菜好,”爷爷听了,高兴地再掐一把菜塞进了顾客的布袋里。

空闲时,爷爷就教我识秤。“娃呀,一斤十六两,这十六两就是天上的十六颗星星。先取北斗七星,再取南斗六星,寓意着生意南来北往,四海兴隆;另有‘福、禄、寿三颗星,代表着世人美好的向往。要是买卖缺斤短两的话,少一两缺福,少二两缺禄,少三两就折寿了。咱老祖宗多聪明,造了这杆秤,警告做买卖一定要诚实守信,莫要存私心。千万别为了几分钱,把自己的福禄寿赔进去。知道了吗?”“爷爷,我知道了。”这样的对话淹没在无数个喧闹集市中,但却深深复刻在我的脑海中。

收摊回家时,爷爷总会留些菜或买些油盐等物品。前庄李爷家、傻根家、本家叔家,爷爷必去看一看,把菜、油、盐分给他们一些。“菜烂了,别嫌弃,挑着吃。”“没花钱,这是拿菜换来的。”“这不求你帮我浇地打场去?”爷爷给他们送东西时会说这些不薄面的话。其实菜是好的,油盐是花钱买的,田地被爷爷“伺候”得好好的。我说:“爷爷是个骗子,骗人。”爷爷抚摸着我的头,指了指那杆秤:“等你长到秤这幺高时,你就知道了。”我疑惑地看着这杆细长的秤,盼着长大。

父亲的水杯

父亲自从当了老师,一门心思扑在教书上。转正当年,父亲就荣获了“县级十佳教学能手”,这可是我们村小学教师获得的第一个荣誉。这事成了我向小玩伴炫耀的资本,母亲却惦记着父亲沙哑的嗓子和胃病,给父亲的一个奖品——保温杯,解了母亲的心结。

套装上母亲织的毛线罩里的保温杯一直跟随着父亲,见证了父亲教书路上的辛勤与劳作。天未亮,护校的父亲已起,开校门,清扫校园,学生上早读课,一杯热水让父亲享受到了片刻清闲。上课时,它就在讲桌一角,听父亲传道授业解惑,看父亲一板一眼地板书,一杯粗茶缓解了父亲沙哑的嗓音。午饭时间,为了节约时间备课、批改作业,父亲狼吞虎咽后,一杯水冲淡了饥饿感和胃痛。当村庄陷入漆黑的夜里,一盏鹅黄的灯光影射出父亲弯曲的背影,他会喝一口苦浓茶提神,扶下眼镜,又要夜以继日。

周而复始,毛线罩被磨得发亮,杯身上“县级十佳教学能手”几个字若隐若现。在讲台上、书桌上、学校路上……水杯蕴存着热气与能量,父亲或伏案疾书,或铿锵有力地讲课,不惧风雨砥砺前行。

我的笔

高考落榜,与理想学府的文学专业失之交臂,现实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我收起所有文学书籍,执意选择理科并复读。这是一个艰难而勇敢的决定,因为那时大学梦远大于作家梦。

复读时光是苦的,是难熬的。面对复杂的数学公式、拗口的元素周期表等知识,我一窍不通。为了跟上复习进度,我必须通宵达旦地将理科知识点全部誊抄一遍,再熟记于心。几次模拟考试下来,理科成绩逐步提升,使我重拾信心,胸怀壮志。再次高考,我终于步入大学校门,回想起曾握在手中的数百支写废的签字笔,令我浑身充满了力量。

大学初始,我勇敢地把自己的文学梦公布于众。有鼓励的,有嘲讽的,但我无惧,俯身钻进校图书馆潜心读书写作。

一摞厚厚的获奖证书、读书笔记、写作练习本和各式精美的奖杯成了我最贵重的毕业礼物。步入社会,我更善于思考,勤于写作,敢于将自身的写作优势展现出来。手中的笔,我从未停,我会一直坚持下去……

女儿抓周

写此文时,爷爷的那杆老秤仍在老家发挥着余热,我早悟得诚实守信是本分,乐善敬人是智慧。桃李满天下的父亲和那破了口的水杯仍坚守在那三尺讲台上,我看到无数双渴求知识的眼神在他驼背的身后,给他勤劳耕耘的力量和信心。我手握一支笔,或有形的钢笔,或无形的利剑,勇敢地书写世间百态、冷暖人生,还原生活本真滋味。

2019年,女儿周岁生日,按家乡风俗抓周时,她竟先把铜秤、杯子、毛笔三个物件依次抓出来。当众多亲朋好友依着物件说吉祥话时,我却联想到了爷爷的秤、父亲的水杯、自己的笔所蕴含的家风家规:诚实善良,勤劳勇敢。那晚,我在日记里写下给女儿的祝福语:“女儿,我希望你自始至终都能热爱生活,可以如太爷爷是个农民,可以如爷爷是个教师,可以如我是个公职人员,也可以是个演员、舞者,或任何职业人,但一定要诚实善良,勤劳勇敢做人。”

“润物细无声”,言教身传胜过千言万语,道德品质世代积累,嘉言懿行代际沉淀,由此,家风家规潜移默化、悄无声息地在家族间传承着,成为家族的精神纽带和肉体骨血,引领家族新风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