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海娟

作为家庭主妇,闲来很喜欢看那些教人煮饭做菜的电视节目。有一次,在某一档有趣的生活节目中,见一位彝族老兄煮了一锅石头羊杂汤。他煮羊杂汤本来没什幺特别,只是,他一边煮汤,一边还在炭火上烤了两块黑黑圆圆的石头,等羊杂汤滚沸了,羊杂已至软烂时,这老兄就用铁钳夹起两块热石头,小心地把它们投入滚沸的汤中。顷刻,一股白烟冒出,羊杂汤上登时腾起一朵云来。

老兄解释说,那两块石头是从他家门前的小河里捞起来的,用来煮汤可以增添风味。我目瞪口呆,同时真是馋啊,不知道这被滚热石头淬过的羊杂汤会变成怎样的美味。

心动不如行动,说做就做。因为喜欢石头,身边总有石头相伴,比如从老家井水里捞出的那一块就干净、润洁,倒是煮羹的好材料。我也用炙热的石头煮了锅羊杂汤。那味道,充满了暴烈野性的美感!勺子在两块大石的罅隙间游走去找寻羊杂,小小的汤锅一下子变成了氤氲的乾坤世界。这一餐因为煮了石头,倒像是在吞吐山河了。一家人围着石羹大肆饕餮,热汗淋漓。这被石头淬过的羊杂汤确实不同于往日餐桌上的凡品。

以石入餐之后,我对石头的看法也有了不同。那一日抚摸着大大小小的石子,顿现灵感:那几块青白色的石头是从老家村头的井里淘出来的,彼时感念它们常年居于冰冷漆黑的井中不见天日,才生了怜悯之情,小心地把它们收入囊中,带在身边。此时抚摸着它们冷冽的身躯,心想,或许它们可以为我一解暑气,带来老井的清凉与甘甜。于是选了两根苦瓜,半块冬瓜,又放上几朵杭白菊,投入三五块青白的井石。那一锅汤煲得青翠、透彻。明明喝的是热汤,可是暑热和烦躁顿消,感觉自己似乎冰肌玉骨,一下子接近了井石的生命。

至此,用青菜煲汤时,或放入井泉中石,或放入水中白石,看清透的水花从小石中翻滚起来,我的锅里宛如清清的小溪,奔流的江河,那汤便也有了别样的滋味;倘若煲的是羊杂之类的汤羹,有时是用卵石,有时是放山石,也有时投以浮石,在火上煅烧之后,在汤里淬炼出它们体内久聚的阳气。那些天地的精华,像一朵白云在锅上稍做停留,然后慢慢散去。这种汤喝起来,让人觉得豪情万丈。若是煮些长白山特有的野菜,就放两块长白石,把长白山的神髓和充满灵气的野蔌一起吞入腹中,人也变得深邃起来。

我用来做羹的那些石头大多是老家的凡品,不在四大名石之列。虽不是石头中的贵族,但它们在山川大地四处流浪,因此拥有了自由自在的品格和超凡的阅历。只是,那种沉默与大度,之前我并不知道该用哪一种火,才能将其淬出。如今,石羹喝得久了,才发现它们喂饱的不仅仅是我们的胃,还有日子和心灵,自己渐渐地体会了石的智慧。煮石为羹也便成了生活中最庄严的事。

李时珍说,“石者,气之核,土之骨也。”在我看来,每一块石头都有着特殊的使命,如果只是喜欢那些圆润的、被打磨得失了本色的珍玩之石,只爱它不菲的身价,那和守财的俗人又有何不同?看尽人世沧桑的石头,虽不能出声,也一定会看不起你所谓爱的假意与虚情吧?

不如,选几粒平凡的小石,一如我注定平凡的生命,在有些空虚、有些喧嚣的日子里,慢慢地煮石为羹,为生命补注一些智慧与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