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蓉

儿时生长在陕北一个矿区,生活条件相对本地人来说要好得多,蔬菜和水果并不缺,但母亲做的本地风味小吃仍是最受我们欢迎的。米酒的醇香,油糕的酥甜,“燕燕”的麦香,粽子的粘甜,还有荞面合子、洋芋擦擦、鸡丝杂面等,至今还时常把我的心占得满满的。

油糕

那时,油糕总是要到过年时才做,因为父母平时工作很忙。所以,在过年前就要提前将泡好的金黄色的软谷米或九谷米在碾子上碾成粗粉。全矿只有一个碾子,因此在年前的一个星期就要排队。

排队的往往都是小孩子,每人手拿一个有自己做好标记的玉米杆,立在墙根边上排着,然后跑到别处去玩耍。看看排到自己家的时候,就回去将家里大人叫来,带着自家的谷米推碾子开始碾。

到了晚上,母亲将碾好的糕面上笼蒸熟,然后取出,加温水揉合成团,加点白糖,由于粘手要抹上油,搓成长约50公分、宽约10公分的几条面段。一部分切成小片,经油炸后做成油糕;另一部分用来包成豆包和蔬菜包,过一下油锅,放在平时当零食吃;还有一部分留下做米酒用。

我总是等不到油糕凉下来,刚一出锅拿上就吃,也顾不得烫嘴。金黄色的油糕味香细腻,绵软适口,放很久也不变色不变质。吃时蘸些白糖,喝着粉汤,吃完回味无穷,比现在的糯米年糕要好吃得多。

米酒

提起现在的黄桂稠酒,母亲总是摇头,说不如我们家乡的米酒好喝。也是啊,许多年都没有喝过了,但那股浓浓的醇香仍然萦绕在心头。每次与母亲说起这个话题,总是眉飞色舞,津津乐道。

那时,还在夏天时,母亲就将碾好的一碗谷子粗粒用翠绿的南瓜叶子包好,放在窑洞最高的窗台上,这就是用来做米酒用的酒曲。经过一个炎热的夏天,酒曲就发酵成一个硬块。到了冬天快过年时,母亲便将酒曲外包的南瓜叶子打开,这时可以看到一个呈现出五颜六色的四四方方的长方体,上面还有南瓜叶的细纹,非常好看。

母亲将蒸好的软米面和些水,再将酒曲用刀背捣成块,放在碾子上碾成粉末状,和糕面非常用力地揉在一起。然后放在一个小瓦罐里盖上盖子,外面再用一个小棉被裹住。等到过年前一天,打开盖子,满屋子酒的醇香,简直能将人醉倒。喝时用勺子挖上一块,兑些水,再放些白糖,放在火上烧开就可以喝了。米酒不但味香,酸甜可口,而且营养丰富,有益健康。

“燕燕”

陕北的清明节是一定要捏“燕燕”的,有些地方叫花馍。“燕燕”象征着人们对故人的怀念,寄托着人们对美好事物的热爱和憧憬。

还在清明节的前两天,母亲就将用来捏“燕燕”的面发好。到了晚上吃过饭,一家人便围在小方桌边开始捏“燕燕”。捏“燕燕”时所有的家庭成员都可以参与,无论捏的丑陋无比还是面目狰狞,都没有人嫌弃。

父亲先将所有的用具准备好,包括干净的刀子、剪子、小梳子、花椒、大茴,还有用来点红的颜料。我总是抢着与父亲一起准备,将花椒和大茴里面的小圆籽一个一个剥出来,放在一个小碗里,等各种“燕燕”捏好后用做小动物们的眼睛。

父亲的手就像会变戏法一样,一会儿捏出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一会儿又变出一只威武的大老虎来,还有壮硕的大象、顽皮的猴子、灵巧的松鼠和骄傲的公鸡,形态各异,惟妙惟肖。哥哥遗传了父亲的绘画天分,也能捏出许多美丽的小动物。母亲则会做出一些各色的小花馒头。只有我和姐姐不大会捏,只能做一两只肥肥的大虫子和细细长长的小蛇。我最大的兴趣就是给小动物们安装眼睛,使它们看起来更加栩栩如生。花椒籽小,就分配给小老鼠之类形体小又机灵的小家伙,老虎、大象则用大茴籽。都做好后,就给一些小动物画上颜色,看起来仿佛披着彩色的羽毛,马上就会振翅高飞。

做好满满的几盖子“燕燕”,母亲便将大锅的水烧开,像蒸馍一样将“燕燕”放进去。20分钟后揭锅盖,一股麦香味扑面而来。小动物们像是突然长大了,一个个胖胖的形状,憨态可掬。我总是拿在手里欣赏好长时间都舍不得吃。说来也奇怪,经过手捏的“燕燕”既筋道又松软,比平时的馒头要好吃得多。

人到中年,许许多多的记忆已经淡忘,唯有故乡的山山水水和纯朴的父老乡亲,以及那弥漫着清香的乡味,会伴随着我的生活,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