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茜

豆瓣8.1,票房2.6亿元,聚焦都市男女情感故事的《爱情神话》,被外界评价为2021年最令人惊喜的爱情电影之一。影片导演、编剧邵艺辉的名字,随之闯入大众视野。接受《综艺报》采访时,电话那头邵艺辉的声音清脆、爽朗,洒脱随性之外,也流露出谦虚、自省。她说:“拿奖、赞誉,只是一瞬的开心,很快便会归于平静。”

目前,邵艺辉正忙于新片筹备工作,由她执导的电影《爱情神话2》将于明年2月开机。

自由的灵魂缔造“神话”

90后山西姑娘邵艺辉,留着齐耳短发,长相甜美。她从小在无拘无束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父亲是律师,母亲是语文老师,“小时候,妈妈给我买了很多书,我上小学时就开始看中学生的读物,很自然就爱上了写作。”她的父母喜欢鼓励式教育,“学习上,从来不对我提任何要求,反而总是让我不要太累了。”初中时,她迷上了电影,“我又爱写东西,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们结合在一起。”

2010年,邵艺辉如愿考上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毕业后,她在北京待了一年半,租房、接活写剧本,但有时写完剧本却拿不到钱。心灰意冷之下,她在2015年搬到上海,在武康大楼对面的弄堂里租了一间房,一住就是六年。

对于那段时光,她自称“无业游民状态”,生活来源主要靠写小说、写公号,也有两次接到有定金的编剧工作。第一次出圈,是因为一篇名为《北京电影学院毕业的人在干什幺》的文章,她写了自己卖电子烟的经历以及同学们各种奇葩的求职经历,阅读量10万+,带来不少打赏。

在上海生活的6年,邵艺辉用“异乡人”的视角观察上海,发现了很多生动的细节。她也结识了许多有意思的朋友,画家、广告制片、影视工作者、金融白领、收房租的人……邵艺辉将他们的不同特点杂糅在一起,写进了《爱情神话》的剧本里,“影片里的人物状态,就是我和朋友们平日里的生活状态。故事场景也是我经常去的地方。”

改变从参加FIRST开始

2020年夏天,抱着“玩一下”的心态,邵艺辉将《爱情神话》的剧本投给了第14届FIRST青年电影展创投会。创投项目陈述按照首字母排序,邵艺辉第一个上台,“特别紧张,一直发抖,我就想喝点酒平静一下,让朋友给我买了一小瓶白酒,一口气喝了一半。”喝酒壮胆,“脚踏实地”,光着脚就走上台,邵艺辉拿下了创投奖项。

“有生命力”是FIRST青年电影展CEO李子为对邵艺辉的评价。她眼中的邵艺辉谦逊而有气场,“性格鲜明,很打眼,是那种很灵的创作者。”

那届FIRST,邵艺辉遇到了麦特影业CEO陈砺志,在他的全力助推下,徐峥作为主演与监制参与了《爱情神话》的项目孵化,组建了由马伊琍、吴越、倪虹洁、周野芒担纲的演员阵容。

回忆参加FIRST的情景,邵艺辉记忆犹新,“项目陈述的时候效果挺好,《爱情神话》这种都市爱情题材在电影节展的创投会里挺少见的,许多公司来找我洽谈,但剧本发给对方之后,就杳无音讯了。可能大家还是觉得故事太文艺,很平淡。只有陈砺志一开始就笃定要做这个项目。第一次见面,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摄影、美术等班底的资源配置。”邵艺辉打趣说,“当时我觉得他肯定是个骗子。”

拍摄期间,作为投资人的陈砺志很少干预创作,给了邵艺辉极大的创作空间。“感恩FIRST、麦特、徐峥,我真的很佩服他们,愿意给没有任何经验的新人这幺大的机会和信任。”邵艺辉说。

导演初体验

第一次当导演,“很多朋友担心我,他们了解我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性格软弱,害怕冲突,他们想象中的导演不是这样的,但我也从来没有正经进过组,不知道导演应该怎幺做,所以只能凭直觉去做了。”

在片场,她喊不出“卡”,只会说“好”“很好”“特别好”,声音还很小、很弱,人多的时候经常被声浪覆盖。“最开始,徐峥老师会说大家安静一下,听导演说话。后来好像大家说话都能心平气和,不急不躁,我也从来没有发过火,甚至没有很凶地说过一句话。”

在邵艺辉眼里,演员、主创和工作人员都在全力以赴地协助导演,“我能做的只有从筹备、拍摄到后期,尽力让每个参与工作的人都能开心和享受。”

初执导筒,邵艺辉的合作对象就是徐峥、马伊琍、倪虹洁、吴越等优秀演员,这让她受益匪浅。“作为监制的徐峥,总能给到我最专业、最有效的建议和最大的创作空间;作为主演的徐峥,则以专业演员的敏感和自觉超出预期地完成表演。马伊琍、吴越、倪虹洁的演技春风化雨般滋养着我,我就想让她们大放异彩,想让她们过瘾地演一次,还有周野芒、宁理……他们让我知道了什幺是真正的好演员,大家能喜欢影片中的角色,都是他们的功劳和个人魅力。我只是三生有幸遇到了他们。”

《爱情神话》充满了密集的对话、知识分子趣味,以及诙谐的讽刺,虽然戏剧冲突不强,但观点碰撞精妙。在影迷眼中,影片流露着浓浓的“伍迪·艾伦”风。邵艺辉认为,伍迪·艾伦电影中“小成本+大明星”的拍摄模式值得借鉴,“我的戏很‘小,故事也并非商业化、大众向的类型。其实越小的戏,演员越难演。今后,我也希望能继续邀约表演经验丰富的演员,碰撞出不同的火花。”

《爱情神话》上映后口碑不俗,引起了关于女性主义的各种讨论。不管是好评还是批评,邵艺辉都照单全收,“我乐于看到电影生发出的各种讨论和观点。比如,有人认为电影并未展示当代女性真正的困境,只展现了她们的潇洒和自由,我觉得挺有道理的。”在她看来,电影时长有限,面面俱到反而显得平庸,“虽然有瑕疵,但我说出了我想说的话,就是最大的幸运。”

《爱情神话2》正在筹备中

《爱情神话》火了之后,邵艺辉依旧保持着独立创作的状态。为了筹备新片,她从上海搬回了北京,推掉各种活动邀约,尤其是时尚类活动。在她眼里,“做导演没必要抛头露面,也不需要宣传自己。”大部分时间,她都宅在家看电影、看剧、写剧本,偶而也在公号“红拂不复还”上连载小说。

经过一年多的剧本打磨,《爱情神话2》作为平行篇,计划2024年2月底在上海开拍,依然由邵艺辉编剧、导演,徐峥监制。其实早在《爱情神话》上映前,她就着手续写老白、李小姐等角色的新故事。剧本写到一半,觉得有点“不合时宜”,于是搁置下来,开始写另一个新故事。由于立项时没想好片名,这个新故事暂定叫《爱情神话2》。

故事讲述单亲妈妈王铁梅与邻居小叶的生活。王铁梅自认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但实际上,女儿不再幻想,前夫充满幻想,而王铁梅面对新的情感不敢幻想。邻居小叶则认为生活需要失控,不惜假借铁梅的身份,试图开启新恋情。面对爱情与生活的闯入者,两个女人终于认清现实,彼此温暖,共同成长。“希望故事能传递一些抚慰人心的、温暖的力量。”邵艺辉说。

《爱情神话》大获成功,第二部电影是否压力陡增?她坦言,最大的压力来自于剧本创作,“剧本改了许多稿,我自己不满意,又推倒重来。”新片中,她会继续讲述都市男女的情感故事,探讨一些上部电影未能尽兴的话题。

和前作一样,影片风格仍是细碎、轻盈的,没有强烈的戏剧冲突,但会呈现有趣的观念冲撞。除了爱情、友情,影片还加入亲情元素,讲述单亲妈妈和孩子的成长故事,“我们应该留给下一代怎样的世界?给孩子塑造什幺样的世界观?这是我想讨论的。”

年少时,邵艺辉的志向是当作家、写小说,曾深深体会过“写作是最孤独、最漫长的一件事”。如今做导演,她并没有太强烈的企图心,“我不追求高成本、高票房,只求不让投资人亏钱。我不是那种很努力的人,对挣钱什幺的也不是特别有兴趣。”说罢,莞尔一笑。在她的创作世界里,好故事才是第一追求。

邵艺辉理想中的电影,是自由的、多样的、不拘一格的,是勇于创新、勇于突破的,不固步自封,不瞻前顾后,不提心吊胆。它应该在虚幻的世界里流露真情实感,更应该具备原创性,不拾人牙慧,不人云亦云,不重蹈覆辙。“在人类故事早已被讲尽、难有突破的时代,我们更应该鼓励和珍惜原创,这是一条更艰难、更孤独、更值得尊敬的路。”

对话《爱情神话》导演邵艺辉:懂人就会懂戏

《综艺报》:《爱情神话》表达了很多情感观,《爱情神话2》还想探讨什幺?

邵艺辉:我希望故事里的男男女女都拥有现代文明价值观。最想探讨的是,当男性接受女性主义教育之后,再谈恋爱时还会遇到什幺新问题?

《综艺报》:写小说、做编剧,对你当导演有何助益?

邵艺辉:写作、编剧、导演有融会贯通的地方。不管是写剧本还是导戏,一个好导演最重要的能力是懂得“人”的所思所想。文学的核心也是“人”,懂人就会懂戏。

《综艺报》:你的个人观影趣味是怎样的?对当导演有哪些帮助?

邵艺辉:我喜欢看各种类型的电影,但节奏特别慢、特别沉闷的文艺片不太符合我的喜好。对导演来说,大量看电影、看剧就是最好的学习和最有效的帮助。

《综艺报》:能否给新人导演一些建议?

邵艺辉:我接触过很多年轻导演,了解他们的迷茫与困境。很多人还没有拍电影的机会,只能拍一些短视频或者短剧。对于新人导演来说,最重要的一条出路是写好剧本,通过剧本得到拍摄机会和资源。但写作的确很孤独,很多人觉得(写作)太累了。另外,导演需要处理大量的协调工作,新人导演可以多锻炼社交、沟通和统筹能力。

《综艺报》:新人导演如何获取机会?

邵艺辉:参加电影节,参加创投。如果没有FIRST,没有创投,我可能现在还在蹭热点、写公号呢。

《综艺报》:你对自己的导演生涯有何规划,今后会一直自编自导吗?

邵艺辉:我原本的规划是自编自导,但写剧本比做导演更难。写剧本需要面对自己,并且不断地否定自己,所以我还是不要把话说死(笑)。最初我的梦想是写小说,拍电影之后,我发现自己挺有剪辑天赋的。相比写小说,我可能更适合做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