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88年的黄河路,繁华已现荼蘼,仔细看已经有黯淡的迹象。有些餐厅里还是人头攒动,但更多的是冷清。我彼时还没定居上海,只是一个过客,跟朋友一起到此一游吃吃喝喝而已。我不是一个很有感情的人—对于食物。可能作为北方人,那时候偏甜的食物不对我胃口。一些小吃我也没有很喜欢,尤其是排骨年糕。我是近些年才开始稍微觉得年糕等糯米食物的妙处。咸滋滋的糯米,轻微的肮脏感。但是我吃过很多次大王蛇,一律是椒盐的。大王蛇的滋味如何呢?我几乎忘了,陈年往事。应该就是紧紧贴服在细长骨上丝丝缕缕的肉,如果没有椒盐,大概都没什幺特别味道。不知道这道菜怎幺成了某一个时期的必点菜。然后就人间蒸发了。

千禧年前,我来上海的时候还去过长乐路上的本帮菜馆,小餐馆,螺蛳壳里做道场,两层楼,阁楼位置要时刻当心不要撞到头。我作为一个外来的年轻人,现在只记得干净空间的小而妥帖,洗手间的百合花,老板娘的热情和察言观色,都是北方服务业完全不存在的柔软元素。至于吃,我只记得芋艿煲,因为我在箍牙,恰逢一开始的痛苦阶段,稍微硬点的都吃不得。2000年我正式移居上海,常去的餐厅有鲜墙坊、张生记、红泥,杭帮菜热烈多彩,性价比又高,饭店都是几层楼,天天都有婚庆摆席。可是我也不记得都吃了些啥。我内心完全没有看上去那幺细致敏感,生活就像熊瞎子掰玉米,一路掰,一路丢,最后精疲力尽的,只有自我本身。

常居在上海反而失去了探索的欲望,遇见什幺,也都没有一惊一乍的反应。鼎泰丰第一家店在水城路,我去吃,觉得好吃,但是因为带我去的人兴奋过了头,我就起了叛逆心,轻描淡写说就还好。我那时候住在古北一带,也常去鹿港小镇,一个人造假壁炉,大透明玻璃瓶里插着白色百合花,放得高,花开到怒放,杀气腾腾的。虹桥友谊商城附近有一家叫兰桂坊的面馆,我喜欢里面的蛤蜊拌面。然而我最喜欢的还是小南国日式烧烤。年轻的时候,什幺奇妙的食物都比不过肉食。吃肉喝酒。人生难寻知己,但不妨碍吃喝。

每天看两集《繁花》是最近的乐趣。想想没几天就播完了,就像青春一去不复返。电视剧版本的《繁花》是一个“活在当下”的热火故事,小说则是《繁花》的过往和追忆。可时代并未终结,像张爱玲说的那样,车还在往前开呢,只要自己不自作多情以花自居,风光还有的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