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实

【摘要】 作为《呼啸山庄》的重要组成部分,“风”的意象有着特殊的功能。它引导读者对小说情节、主题,甚至作者的生命观、自然观有更深刻的理解。本文首先以“风”为切入点,分析“风”在小说情节制造中的作用,如对封闭空间的克服和对小说整体情节的推进等。接着,通过“风”的象征意义,分析小说的主题,挖掘小说的核心。最后,基于以上内容,剖析艾米莉·勃朗特的生命观与自然观,以此来探索“风”的成因。

【关键词】 风;作用;生命观;自然观;成因

【中图分类号】I5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29-0020-02

一、“风”在小说创作方面的作用

风以及与之相伴的暴风雨、被风摇动的树、被风撞击的窗等意象,贯穿了整部《呼啸山庄》,尤其出现在情节突转和人物心理剧变的关键场景。它们打破了封闭的空间,推进了叙事进程,并营造出了强烈的冲突感。

(一)风作为小说的背景

首先,“风”对环境有渲染作用。小说开始时,整个画面停留在一栋狂风中的哥特式建筑,环绕这个建筑的,是呼啸的荒原。这个场景为人物登场、事件发生做了准备。其次,“风”贯穿小说主要人物的死亡。如老恩肖死去的夜晚, “狂风绕着屋子咆哮,在烟囱里怒吼,听起来就像暴风雨卷来一般”。在凯瑟琳下葬的当晚,“天就变了。南风让东北风替代,先是带来了雨,然后是霜和雪”。再次,“风”奠定了整部小说的情绪基调。最后,“风”营造了一种不稳定的气氛,勾起读者们对即将发生之事的悬念,而“风”凄凉凛冽的特征,又预示着未来之事的不祥。

(二)风与人物性格的体现

除了渲染作用,“风”还直接与人物融合,凸显人物的性格特质。例如,在希斯克列夫得知凯瑟琳将与林顿结婚后,毅然离去的那天,疾风暴雨,在山庄肆意发威,又是狂飙怒吼,又是电闪雷鸣。①凯瑟琳在这种天气中,苦苦寻找希斯克列夫,久久未归,终于因此受了大风寒。这狂暴的风,是希斯克列夫愤怒、嘶吼的灵魂,在向凯瑟琳表明自己的愤恨。此时,人物的情绪与肆虐的狂风完全融为一体。

又如,凯瑟琳濒死之时,渴望从画眉山庄回到呼啸山庄,只是为了吹那一阵“从枞树林中穿过格子窗呜呜刮来的风,因为它是直接从荒原里吹过来的。” ②虽然,受资产阶级婚恋观影响,她放弃了地位低下的希斯克列夫,造成了这对恋人毕生的悲剧。但在生命尽头,曾处于下风的她的天然本性开始复苏,她只想回归无拘无束的狂暴大自然的怀抱,而不再愿意于温室般的画眉山庄享受文明。最后,希斯克列夫决意断食,去另一个世界找凯瑟琳,每天在她墓前流连忘返,也是在风中看到的她的鬼魂,“风”表现出鬼魂的来去不定,凄然又不可捉摸。

(三)风对情节的推进

《呼啸山庄》中,地域空间相对封闭,约克郡高原就是小说的整个时空。在这之下,又有两个次一级的封闭空间,即呼啸山庄和画眉山庄。它们在空间上并无交集,但是“风”却传递着它们的信息,将它们至于同一荒原背景下,将之贯通,为进一步情节发展做好了铺垫。

小说开始,因为突然起了暴风雪,房客洛克伍德先生迫于无奈,留在呼啸山庄。因此他才得以进入到凯瑟琳房间休息,继而得以同老女仆耐莉对话,听她展开整个故事。

而他在凯瑟琳房间睡觉时,因为窗外突然狂风呼啸,“一株枞树的树枝随着呼啸的狂风碰到了我的窗格子,树上面干硬的球果乒乒乓乓地敲打着玻璃窗” ③,他才得以发现凯瑟琳的鬼魂。鬼魂说自己在狂风中迷了路,正往家里走,希望洛克伍德先生打开窗,让她进来。洛克伍德惊恐地逃到房外,与希斯克勒夫相遇,接着有了希斯克列夫第一次向读者展露真实内心的场景,并泄露出他所作所为的全部原因——凯瑟琳。至此,小说成功引起了读者的悬念,使读者振作起来,急迫地想要把小说读下去。

二、“风”与小说的主题

(一)风与小说的题目

“风”的意象对切近小说内核有很大功用。首先,小说的标题—— 《呼啸山庄》,采用了“风”在狂暴流动状态下的声音“呼啸”一词。这不仅形象地点出了这部小说里人物的狂暴和突变,还预示了小说如狂风骤雨般的故事情节。可以从题目的多重意涵入手,更透彻地把握小说主题。

(二)风的象征意义

“风”的象征意义是理解《呼啸山庄》主题的切入点。首先,风象征着各个人物内心的情感暗流。较之其他小说,整部小说情节的突转性较弱,人物不是通过情节,而是通过语言、动作来凸显自身特质。那些语言、动作、表情下的情感暗流,如同终年呼啸荒原的狂风,引发出激烈的语言和富有激情的行为。此外,“风”还象征了人物的狂暴命运,它们携带着爱情疾驰而来,又席卷着生命呼啸而去。最后,“风”还象征了统领人物命运的宇宙必然力,小说人物在冥冥之中,已经被宇宙必然法则操纵。如同狂风对荒原的影响和操纵一样不可避免。

三、“风”的成因与艾米莉·勃朗特

(一)艾米莉·勃朗特的诗人天性

艾米莉有种桀骜不驯的气质,跟现实事态格格不入——这促使她渴望立即投入创作而不肯耐心观察。这样的创作热情,飞越琐屑,一下子就抓住了读者的七情六欲。艾米莉常常乞求大自然的帮助。她感到需要借助某种比人类语言、行为更为强大的天然力量,来表达人性中许多还在沉睡,但无穷变幻的情感和欲望。于是,她请大自然,特别是其中的“风”帮忙,把无法用其他方式描摹的心绪引到纸上。《呼啸山庄》里的“风”,不是一个点缀,而是一条用来贯通作者情感,亮明作者意图的线索。

艾米莉是一位伟大的诗人,《呼啸山庄》里有“爱”,但不是男女之爱。艾米莉的灵感来自某种更为广阔的构思。她创作的动力并不是她自己所受到的痛苦,也不是她自己所受到的伤害。人物之口说出的,不仅是“我爱”,“我恨”,“我受苦”,而是“我们——整个人类”的共通情感。

(二)艾米莉·勃朗特的生命观、自然观

1.生命观

《呼啸山庄》的生命观藏在凯瑟琳的语言中。希斯克列夫走后,凯瑟琳对耐莉诉说了自己的梦境,她说:“天堂好像不是我的家,我把心都哭碎了,一定要回到城市来,那些天使气急了,就把我扔了出来,一下扔到呼啸山庄上头那片荒原当中,我到那儿才醒过来,还高兴得呜呜地哭呢。这可以用来解释我内心的秘密,也可以解释别的事。” ④说明她的理想归宿是自然之风贯穿其中的荒野。

小说里“风”永恒回旋,暗示了生命与死亡的交替、循环。例如,在小凯西从凯瑟琳产道出生时,我们回到了人类自诞生起就存在的那种古老的循环。生命如风般流动起来——从一个垂死的母亲那里,往她女儿体内流动。生命永远属于当下,可以流动;而灵魂不同,灵魂是每个人独有的,不可传递与变更,只能存在于此人肉体之内或之外。例如,凯瑟琳的灵魂在12点——小凯瑟琳出生的时刻——找到了自己出去的路。12点也是两个世界相交接的时间点。⑤《呼啸山庄》里的人物,生命的失去与获得显得十分自如,前者鲜有悲伤,后者鲜有喜悦。而灵魂受到拷问和折磨时,小说却表现出狂风般暴戾。

小说结尾,希斯克列夫与凯瑟琳的灵魂徜徉在山谷,并不能说明小说是一个悲剧。他们的生命,走完该走的路,便回到永恒存在与永恒循环中,在艾米莉那里,这种安排是自然使然。

2.自然观

《呼啸山庄》中表现出的艾米莉的自然观,是一种顺从原始狂野天性的自然观,她并不倾向于象征文明的画眉山庄,而是倾向于象征原始野性的呼啸山庄。《呼啸山庄》的主要人物,都是完整自然之子。自然融合于他们身心之中,如同天性一般恰切。他们是大自然的直接载体,在不被打扰的封闭世界里,承载着大自然的原始神性与灵性。荒野、树林、天空、悬崖,还有“风”,对于凯瑟琳和希斯特列夫,甚至不是一种“环境”,它们和人物同质,共属大自然这个整体。

(三)“风”的成因——艾米莉·勃朗特的局限

1.眼界的限制

艾米莉没有丰富的经历,更多是跟各种自然物打交道。另外,《呼啸山庄》的缺点不难寻找。总是在荒原上游荡,以“风”来贯穿小说,这对不怎幺熟悉荒原的读者来说,这是一个严重局限。与此相比,福楼拜或者托尔斯泰笔下的人物,却都具有数不清的场地,也有多个意象作为推动力,由此来反映人物的不同侧面,这些人物活得生机勃勃,对许多不同的人产生了错综复杂的影响。

2.个性的强烈

在纷乱动荡的19世纪,欧洲很多现实主义小说被要求要去回答,甚至解决社会问题,但是,艾米莉丝毫也没有这个意图。她甚至根本就没有觉察那些问题的存在。 但是,凡是以自我为中心、受自我限制的作家,都有一种那些胸怀阔大的作家所不具备的力量——他们的感受,是在他们那狭窄的四堵墙里稠密地积累起来的,并牢牢地打上了戳记的。⑥他们的心灵所产生的一切,无不带着他们自己的特征。他们很少从别的作家那里学习什幺,好像也不需要。“风”是被自我天性所封闭起来的艾米莉与外界对话时的首要选择,使她的思绪得以流动。

艾米莉·勃朗特是一株荒野上石楠花,她选择了在茫茫荒野的“风”中,孤执地生活着。在她的世界里,人类最珍贵、原始的东西,都纯洁而完好。她与“风”的无限亲近与融合,给了她和她的小说人物永恒。

注释:

①Emily Brontë, Wuthering Heights(Beijing: Foreign Languages Press, 2009.), 101.

②Emily Brontë, Wuthering Heights(Beijing: Foreign Languages Press, 2009.), 139.

③Emily Brontë, Wuthering Heights(Beijing: Foreign Languages Press, 2009.), 30.

④Emily Brontë, Wuthering Heights(Beijing: Foreign Languages Press, 2009.), 96.

⑤Harold Bloom, Bloom’s Modern Critical Interpretations: Wuthering Heights (New York: Infobase Publishing, 2007), 118.

⑥维吉尼亚·伍尔芙着,黄梅、刘炳善译:《伍尔芙读书笔记》,上海译林出版社2006年版,第9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