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试图从虚构与叙述两个角度论述小说艺术的审美特征,论述中借鉴了小说叙述学和小说社会学的方法,并提出了小说是对现实的现象学虚构的散文化叙述这一观点。

【关键词】虚构;小说;艺术;现象学;特征

【中图分类号】I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33-0028-02

福斯特在《小说面面观》中指出“小说就是讲故事”,这表明,小说的艺术传达方式是叙述。然而,叙述也是一切叙事性活动的共同特点,而小说的叙述与报告文学、新闻报道以及生活中经验性事件的叙述有着根本的区别,它不是对生活事件的经验性复述,而是通过虚构这一艺术把握世界的方式把小说家对人生、自我、社会、理想、宇宙等等的独特的超验性的认识传达给读者,以期引发读者的审美共鸣。从这个意义上说,小说又是认识与审美的统一;小说家所叙述的现实,是一种饱含小说家对现实世界的审美认识的艺术的、能动的现实。借用法国新小说派作家布托的一句话“小说是现象学的绝妙领地。”[1]可以把小说界定为对现实的现象学虚构的散文化叙述。这里所说的现象学指的是小说虚构世界时,试图保持对象原貌,规避人为的主观的侵袭,从而使叙述达到一种真正的客观;因为小说作为一种艺术,它对社会现实的反映无法排除艺术创造的主体对艺术对象的主观认识,即使一再标举小说要客观地反映生活,但生活现象一经小说家的加工,这种客观就变成了主观化的客观。小说对生活现象的叙述是一种主观的虚构,通过这种小说家的虚构建立起来的小说现象世界掺杂了小说家对生活现象的主观认识,叙述的任务就是使这种主观虚构达到“就其自身显现自身”,完成小说虚构中主观化的客观,而不是再现生活。

在给予小说是现实的现象学虚构的散文化叙述之界定时,事实上是把论述的立足点放在了小说文体的两大基本特征——虚构性和叙述性上。

一、虚构性

美国小说家约翰·巴斯认为“艺术即人工。”这就是说,只要是艺术,就无法避免人为地加工和虚构,和其他艺术样式一样,小说作为艺术反映生活的艺术品,它与历史传记和新闻报道不一样,它不是对客观事实的实录。亚里士多德对历史家与诗人的评价是:“前者记述已经发生的事,后者描述可能发生的事。”[2]对于小说艺术来说,它也是对生活的可能的选择,是能动地反映生活;不是对生活现象的简单再现,而是小说家通过艺术的方式审美地把握生活,“以主观性感知与诗艺性创造,在其营构的假定性情境中表现对社会生活的内蕴,特别是那些本质性规律性的东西的认识与感悟。”[3]因而小说反映生活不是记录,不是在比较——选择——联结中试图寻找某种运动的必然性,并对之进行观念加工,而是通过具象的再创造(舍去、增加、重组),按照艺术要求来想象、加工。因此,对小说的艺术世界,不能据以现实世界进行验证,更不能还原。在此,小说家对生活的审美认识处于支配地位,小说世界的建构是按照小说家的审美意识与价值观念,从大千世界中选取自己的切入点,确定特定的审美表现对象,又按照小说的艺术规范对生活信息进行审美化的想象与过滤,从而构想出一个与小说家心理图式相吻合的意象世界;这个世界既是主体化、情感化的,又是客观化、审美化的,具有鲜明的审美倾向性与情感诱导力。这就是小说家的虚构活动,这种活动既受到生活经验的限制,同时,审美游戏感作为主体的内在要求又对这种限制有所突破;因而,可以跨过现象的现实存在形态所形成的障碍,搜寻潜藏、冻结于这些现象后面的可能加以伸张舒展,并借此为骨架组织一个不同于生活的艺术世界。小说家把人们的审美意识打入现实生活,即以虚构的方式挑引出和扩展了原选隐含于现实中的某种可能。

对小说的虚构性,美国着名学者理查德·泰勒早就指出:“无论哪种情况,只要企图把一个真实事件写成小说,变成艺术品,那幺就必然有一定程度的虚构和变形。”[4]阿·托尔斯泰在《论文学》中认为:“没有虚构,就不能进行写作。”因为“事件的自然情节不可能成为这样一个完整的写作序列,人们正常的交谈也不可能优雅而充满机智。”[5]不仅情节小说、心理情绪小说、叙述实验小说离不开虚构,就连所谓的纪实小说(推崇非虚构与口述实录)也是虚构活动的产物。美国近年来畅销的纪实小说《根——一个黑人家族的兴亡》的作者就声明他不排除他的小说中有虚构。因为“语言具有这样的性质,不带感情地把对象抄成语言的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在小说的虚构活动中,除了对小说的内容组织和对生活的审美化过程需要借助虚构,小说文体的建构,即语言的运用,叙述的策划,也需要精心地虚构,如果没有虚构,再精妙绝伦的小说世界也无法建立起来。从未染指过女人的屠格涅夫能塑造出叶莲娜、丽莎、塔基亚娜、玛丽安娜等众多女性形象,正说明了虚构在小说中的存在。凭借着虚构这一特性,小说得以最终与历史故事离异。本·约翰逊说:“小说与虚构的故事这两个术语并非在偶然情况下是同义词。”正是在这种意义上,才能够接受班诺尔德·班奈特的这种结论:“小说家是这样一种人——他们看到了生活,并被它所激动而非要把自己的看法传达给别人不可,因而选择了叙事性虚构文学作为发泄情感的最生动的媒介。”

当然,小说的虚构同虚假是两个概念。小说不是真实事件,它是对生活的审美化表达,“对于一个不懂小说所特有的成规的人来说,小说似乎仅仅是说谎。”然而,小说家在对生活的审美虚构中并非凭空捏造,而是根据艺术创造的逻辑创造出小说艺术世界,这种艺术世界能客观地反映出生活的可能性,具有高度的艺术真实。正是在这种意义上,我们认可“一件虚构的事能表达普遍的真理”这句话。

二、叙述性

小说作为叙事性虚构文学的一种,作品虚构内容的表达依靠叙述,叙述性成为小说文体的又一审美特征。小说脱胎于故事形态的史诗、神话和传奇,这使故事成为小说的一个重要层面,乃至成为一个构成因素溶入小说。如果说一部小说作品的功能是多层面的,小说家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选择去确定各功能之间的比例,他可能认为“故事”是毫无意义的,但他的小说虚构世界不可能不依靠对故事的叙述来完成。小说创作和小说艺术发展的历程告诉人们,不管是传统重情节、人物、性格的情节小说,还是情节淡化、重意识流的心理情绪小说,抑或是无情节的,玩弄语言游戏和叙述技巧的叙述实验小说,都离不开故事这一构成因素,小说的叙述乃是用话语虚构社会现实。

法国新小说派作家罗布一格里耶曾经说过:“真正的作家没有什幺可说的,有的只是一种说的方法而已。”他的这段话,实际上是对小说的表述方法(叙述)的强调,即小说家以情感这种对现实社会和宇宙、人生等的审美认识方式建构的小说虚构世界要通过恰当的叙述方法表达出来。小说脱胎于故事这一事实决定了小说无法摆脱故事,作为一个先验的规定,一个重要的遗传基因,故事将永远伴随着小说的艺术历程。故事的操作方法是叙述,这决定了小说的操作方法也只能是叙述,小说作为一种叙事现象,自然具有叙述性,即故事是小说的基本层面,它使得小说的其他诸种功能只有在故事的层面上才能存在,只能在对故事的叙述中才能得到创造。而小说的叙述作为一种过程,这个过程需要依靠故事这一小说构成因素来实现。在小说的叙述过程中,不管是追求故事完整性、情节的曲折性,还是企图打乱故事本身的逻辑结构(情节化结构),不让故事得以完整的形态出现在小说中,甚至连中心人物也取消,但只要故事的元素存在,小说就要叙述故事,小说就具有故事性和叙述性,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小说文体革新和小说艺术的创新并不是对故事的背弃和对叙述的放弃,只是对小说操作工具——叙述方法的创新。

由于小说的叙述是表述虚构的手段,即用话语虚构社会现实,所以,小说的叙述也是作家主观审美创造活动的产物。这也就是说小说的叙述是一种虚构的叙述,是一种超验性的叙述,因为,小说叙述的终极目的不是纪实与写实,小说叙述所传达出的小说家对现实的认识是超出一般的经验范围的,具有深刻的、独特的审美意味,只有这样,这种叙述才能传达出小说家对现实的审美虚构。同时,叙述对小说家审美意味的表达要求它不仅仅要具备作为叙述对象的语义,而且还要求叙述本身(即叙述的形式)必须产生意味,以利于小说家审美认识与审美意蕴的表达,这就是小说叙述所必具的形式感,即运用叙述的技术性手段(叙述方法)来具有审美意味地叙述小说话语。因而,小说的叙述具有虚构性、超验性和形式感三大审美特征,这可以说是叙述的小说化特征。

对小说的虚构性和叙述性的论述表明,虚构性和叙述性是小说文体的两大审美特性。虚构是小说艺术生成途径,它决定小说艺术世界的建构和艺术的表达(即叙述);而叙述又是虚构赖以表达的手段,虚构必须通过叙述来表达,虚构和叙述二者在小说艺术上可以说是互为表里,不可分割。将虚构和叙述作为小说文体的两大根本特征,有助于对小说文体特征和小说艺术观念的认识。

参考文献:

[1]柳鸣九.新小说派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89.

[2](古希腊)亚里士多德.诗学[M].罗念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8:21.

[3]董庆柄,曲本陆.文学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1:197

[4][5](美)理查德·泰勒.理解文学要素[M].黎峰,李杰,杜险峰,吴兴明译.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87:186.

作者简介

韩婷,女,辽宁海城人,沈阳开放大学文法学院副教授,文学硕士,研究方向: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