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桩

龙泉窑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名窑,因其主要产区在龙泉市而得名。它龙泉窑开创于三国两晋,结束于清代,生产瓷器的历史长达1600多年,是中国制瓷历史上最长的一个瓷窑系,它的产品畅销于亚洲、非洲、欧洲的许多国家和地区,影响十分深远。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龙泉窑经历了发展的四个阶段:

开创期(魏晋和五代十国)瓷窑少,生产时断时续,处于就地销售断断续续的生产阶段;

发展期(北宋至南宋前期)瓷窑发展快,逐渐形成一个较大的瓷窑体系;

鼎盛期(南末后期至元代)瓷窑迅速发展,青瓷质量大大提高,产品畅销国内外广大市场;

衰落期(明代至清代末年)龙泉窑处境艰难,瓷窑不断地倒闭减少,至清代晚期结束。

如果说这四个阶段勾勒出了龙泉窑发展历史的整个脉络,那幺,龙泉窑发展史上的三次辉煌期则是连贯发展脉络的重点和要点。

第一辉煌期——五代到北宋早期

浙江龙泉境内山岭连绵,森林茂密,瓷土等矿藏资源极为丰富,不仅具备充足的原料、燃料和水资源,还有便利的水路运输,自然条件得天独厚。早在三国两晋时期,当地的老百姓便利用当地优越的自然地理条件,吸取瓯窑、婺州窑等周边窑场的制瓷技术与经验,开始烧制青瓷,但当时烧制的青瓷非常粗糙,窑业规模也不大。这一状况到了五代和北宋早期,却出现了突然的变化,这一时期也被称为龙泉窑青瓷的“迷惑期”。

这一时期的代表性器物就是淡青釉瓷器。这种淡青釉瓷器,器形规整,釉面均匀光洁,透着淡淡的青色,有些还经过刻划修饰,与粗糙的早期龙泉青瓷相比似乎缺少过渡,与后来着名的梅子青、粉青相比似乎也不存在承启关系,这在整个龙泉青瓷发展史上未免显得有些突兀,因而也成了一个“迷惑”。

据笔者实地考查证实,当时这类淡青釉的烧制地点主要是在龙泉金村一带,是龙泉窑的传统制瓷中心。但笔者认为是先有金村后有大窑的。主要依据之一就是大窑到目前为上还尚未发现有烧制淡青釉瓷器的迹象,而淡青釉瓷片在金村则随处可见。从这一点来看,金村制瓷在当时是很辉煌的,金村地狭靠河,因此初期时运输十分方便。后来制瓷业规模扩大,金村狭窄的地势便不适应当时的发展。而地势开阔的刘田离金村仅五华里,于是便顺理成章地成为制瓷业的新中心。

龙泉窑的突然兴起很可能和龙泉窑为宫廷烧造“贡品”有关。当时江南一带属于吴越国的钱氏王朝统治,钱氏王朝一直奉行与中原修好的策略,于是瓷器成了重要的“贡品”。担任贡器烧造任务的主要是越窑,其贡器也称“秘色瓷”。秘色瓷起于晚唐,因为供奉之物,臣庶不得使用,故曰“秘色”。

公元978年,当时贡奉北宋太宗的秘色瓷器达10万多件,如此巨大数量的贡瓷应该不是在自愿条件下进行的,而这样庞大的生产量也是越州窑所无力承担的。另一方面,越窑因为各方面原因而逐渐衰落,导致南方的制瓷中心向龙泉窑转移。在这样的情况下,越窑先进的制瓷技术传入龙泉,一批优秀的瓷匠陆续在龙泉安家落户,龙泉窑产品的质量迅速提高。龙泉窑以担负“和平”的贡器使命,换来了它自身发展的契机,从北宋开始,龙泉窑逐渐取代越窑,一跃而为江南第一名窑。

第二辉煌期——北宋后期到南宋

龙泉窑在南宋的发展是跟大的社会背景分不开的。北宋覆灭后,北方人口大量南迁,全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南移,北方的汝窑、定窑等名窑又被战火所破坏,其制瓷技术传入到南方。这时的龙泉窑结合南技北艺,迅速走向成熟,并形成了自己的风格,进而形成一个较大的瓷窑体系。不仅胎釉配方、造型设计、上釉方法、装饰艺术及装窑烧成等有了重大的改变和提高,器形种类更是大大丰富。由于熟练掌握了胎釉配方、多次上釉技术以及烧成气氛的控制,釉色纯正,釉层加厚,在南宋晚期烧制成功粉青釉和梅子青釉,达到青瓷釉色之美的顶峰,在中国瓷器史上谱写下光辉的篇章。

另一方面,对外贸易量的增加更刺激了瓷器的出口,龙泉青瓷在东亚及东非,阿拉伯诸国都是受欢迎的商品。据史料描述,当时“窑群林立,烟火相望,江上运瓷船往返穿梭,日夜繁忙。”瓷器内销运往临安,外销经瓯江出海,远销日本,韩国,东南亚一带。

从13世纪开始,龙泉窑出现了两大系列的精美产品——黑胎厚釉青瓷和白胎厚釉青瓷。黑胎厚釉青瓷的产品数量比较少,迄今只在龙泉大窑、溪口两地近十处窑址中发现这类瓷器,而且都是与白胎青瓷同窑同烧的,其中溪口瓦窑垟窑以生产黑胎厚釉青瓷为主,其他瓷窑以烧白胎厚釉青瓷为主,兼烧一部分黑胎青瓷、黑胎青瓷的特点是薄胎厚釉,釉层开片,紫口铁足,有些器物还采用支钉垫烧。这些在龙泉窑青瓷的内部发展脉络中都找不到相应的发展轨迹,尤其裹足满釉支烧的工艺对于龙泉窑来说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工艺风格上的骤变显然是受到外界制瓷技术冲击的结果,最有可能的就是朝廷的干预。现在高科技测试也表明,龙泉窑的黑胎、开纹片青瓷、造型、纹片,以及化学组成和郊坛下官窑都有着诸多相似之处。此外,白胎厚釉青瓷的制作工艺也是承接南宋官窑的,但有创新,在胎釉配方上有些差异。与黑胎青瓷相比,白胎青瓷的釉层光滑细腻不开片,胎色洁白,釉色青翠有如碧玉,胜似翡翠。并且这两大系列瓷器还出现了一批仿南宋官窑器的器形,官窑器是不允许民间随意仿造的,仿宫窑的出现不能简单地诠释为“仿制”。另外考古发掘也证明,南宋龙泉窑青瓷在临安京城皇宫遗址和绍兴市攒宫宋六陵墓地都有大量出土。现在的大窑龙泉窑遗址还保留着南宋古道,遍布南宋窑址,在当地村民中还流传着种种关于南宋时的故事。这一切都似乎在述说着当时的龙泉窑与宫廷那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南宋皇朝拥有修内司官窑与郊坛下宫窑,为什幺还要派遣技术人员和官员在龙泉等地监烧“供器”呢?笔者认为原因是多方面的,最主要的原因很可能是杭州本地的瓷土资源并不太理想,而古代制瓷业对地理环境和资源的依赖性是很强的,从现在来看,南宋官窑器的胎质比较疏松,易破碎,还有开片,所谓“无片不成官”,开片是南宋官窑瓷器的一大特点。但无论是冰裂纹也好,梅花片也好,美则美矣,却不实用。试想,将满是开片的瓷器当作日常生活用瓷不免存在卫生问题。相比之下,龙泉窑青瓷的胎质比较缜密坚硬,尤其是白胎厚釉青瓷,釉面光洁不开片,既美观又实用。

第三辉煌期——元到明早期

虽然龙泉窑熊熊的窑火曾一度遭受蒙古铁骑的践踏而熄灭,但八元后,龙泉青瓷在前代的基础上继续得到发展。加上元代统治者继续奉行对外贸易政策,使龙泉青瓷生产规模在元代继续扩大,窑址和产品的数量都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产品品种增多,风格多样化,远销世界各地。

元代产品除部分继承宋代传统以外,在器型和装饰上又有新创造,比如当时流行的露胎工艺。元代由于水陆交通和对外贸易的发展,瓷器大量出口,需求量激增。在这样的条件下,元代龙泉窑迅速向瓯江和松溪两岸扩展,这样,大批的龙泉窑瓷器便可顺流而下,转由当时重要的通商口岸——温州和泉州,将瓷器出口到世界各地,像欧洲、非洲、东南亚等地都有龙泉窑的瓷器。1975年,在韩国西南部的新安海底发现一艘元代沉船,打捞出1万多件瓷器,其中龙泉青瓷占了9000多件,可见龙泉青瓷在元代对外贸易中的重要地位。

其实,元代的蒙古统治者不是单方面地被汉文化所同化,蒙古铁骑在征服一个王朝的同时也带来了草原的大气与粗犷,元代龙泉窑青瓷最有代表性的莫过于一批大件器物的出现。这些大器胎质较厚,器形粗犷,釉色更加成熟凝重。元代龙泉窑的窑形仍沿用长条形斜坡式龙窑,但在长度上略有短缩,这一改变有利于提高窑内温度,并使热量分布更均匀、合理,对烧制大型器物很有利。

明龙泉官窑器延续了元代的大器风范,将厚实雄浑的审美理念发挥到极致,之前往往将明初龙泉窑青瓷与元代龙泉青瓷混为一谈,或笼而统之断为“元末明初”,这也在一个层面上说明了两者的相承关系。从目前处州青瓷博物馆征集到的—批明初龙泉官窑青瓷碎片及结合传世完整器来看,明龙泉官窑青瓷在烧造工艺上达到了一个难以企及的巅峰,无疑代表着龙泉窑瓷器烧造史上的最高水准。以刻花为例,明龙泉官窑青瓷主要以刻花为饰,精美绝伦,花纹与青如翡翠的釉色融为一体的刻花工艺达到了炉火纯青的艺术高度。刻花是龙泉窑青瓷的传统装饰工艺之一,北宋时期的刻划花装饰曾经盛极一时,但到了南宋,由于石灰碱釉的运用和多次上釉技术的掌握,龙泉窑青瓷往往素面朝天,转向以釉色取胜。其实,釉色的玉质感固然是世之所好者,但釉层一加厚,原先的刻划花很容易被厚釉所覆盖。所以到了元代,又流行露胎、贴塑、模印等装饰手法,这样玉质感的釉色和花纹图案的装饰效果就可以兼得了。明龙泉官窑器将刻花与厚釉结合得恰到好处,从而使刻花装饰工艺取得了新的突破。

笔者认为龙泉窑历史上的三次辉煌都是与宫廷密切相关的,无论是生产“贡器”,还是设立官窑,都是促成龙泉窑快速发展的最有力动因。因为,在封建社会,宫廷的指令往往就是最高的社会动力,这对于一个瓷窑的发展,起到了很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