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的日常工作和生活中,只要思考、只要开口、只要下笔,几乎不可能离开数字。正如古希腊数学家、思想家菲洛劳斯所说:“庞大、万能和完美无缺是数字的力量所在,它是人类生活的开始和主宰者,是一切事物的参与者。没有数字,一切都是混乱和黑暗的。”[1]

对于新闻,数字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

一、会用数字——新闻离不开数字

从古罗马时期欧洲最早的官方手抄报纸《每日纪闻》刊载有关公民投票的计分情况[2],到20世纪深度报道兴起,再到如今数据新闻大行其道,新闻发展始终有数字相伴,而且明显有对数字愈发依赖的趋势。

(一)数字新闻:客观报道需要数字

根据不同的新闻体裁,以及数字的使用方法、表现形式等不同,和数字相关的新闻大致可分为数字新闻、精确新闻和数据新闻3类。其中,数字新闻是一种比较简单的新闻,主要特点是以数字为主体构成新闻,不做详尽的描述和解释。摆出数字,让人一目了然。[3]

一般认为,经济新闻、科技新闻、体育新闻是数字新闻的“大户”。在这类新闻中,受众最想了解的信息往往都跟数字有关,有时候一个数字甚至就可以撑起一条分量十足的新闻。例如:《2017年国内生产总值迈过80亿元门槛 年增长6.9%》《刘翔12秒88成110米栏之王 刷新世界纪录》。

实际上,数字并不是某类题材的“专利”。合理使用、充分挖掘数字背后的价值,可以大大提升各类新闻报道的质量。第二十七届中国新闻奖二等奖获奖作品《环境执法“牙齿”越来越硬》就是一篇典型的数字新闻。

文章开头写道:“环保部今天发布的环境执法情况显示,上半年全国各级环保部门实施按日连续处罚案件307件,罚款数额达26447.62万元。截至7月底,全国32个省(区、市、兵团)共排查发现违法违规建设项目62.4万个,已完成清理整顿任务19.1万个,约占总数的31%。”

当前,广大人民群众对环境问题愈发关切,这篇报道抓住公众关心的热点,用数字梳理2016年上半年环境执法情况,将新环保法实施的最新进展清晰地展现在受众眼前,增强了大家对改善环境的信心。

(二)精确新闻:深度分析需要数字

20世纪60年代,美国新闻学者菲利普·迈耶借助抽样调查,撰写了反映底特律骚乱真相的报道《十二街那边的人们》,被公认为精确新闻报道的开端。1973年,迈耶在《精确新闻学》一书中,正式把精确新闻学定义为:“将社会科学和行为科学的研究方法应用于实践新闻的报道。”[4]

20世纪90年代开始,我国一些媒体有了专门的精确新闻栏目及版面。这其中,《中国青年报》的“青年调查”专版具有较大影响力。2014年,该报组织“中国青年海洋意识调查”,并在“青年调查”版上对调查结果进行详细分析,指出了我国青年国民海洋意识的现状、问题及建议。这一调查在党的十八大提出建设海洋强国的背景下开展,针对性强、参与广泛、数据翔实,在社会上引起较大反响。

除了精确新闻,数字在其他深度报道中,同样是吸引眼球、讲清问题的“利器”。获得第二十五届中国新闻奖一等奖的《项目审批“长征”698天 泰豪动漫变“动慢”》一文,用“698天”呼应一个“慢”字,迅速激发了受众的阅读欲望,将“审批难”“审批慢”这一老生常谈的现象具体化、形象化,反映了社会各界希望破除发展机制体制障碍的急切呼声,犀利深刻、发人深省。

(三)数据新闻:新兴媒体需要数字

进入新世纪,以互联网站、微博、微信公众号等新媒体快速发展。一类更为复杂的基于数字的新闻逐渐发展成长,它就是数据新闻。2010年8月在荷兰召开的首届“国际数据新闻”圆桌会议将数据新闻定义为“一种工作流程,包括下述基本步骤:通过反复抓取、筛选和重组来深度挖掘数据,聚焦专门信息以过滤数据,可视化地呈现数据并合成新闻故事”。[5]可以说,数据新闻是信息技术以及互联网应用在新闻生产领域相融合的产物。[6]

2014年春运和春节期间,中央电视台与百度合作,利用百度地图用户使用定位服务而产生的可视化大数据,推出了人员迁徙动态、景区热力动态的相关报道,神秘的大数据首次以一种能被“看得懂”的方式出现在电视屏幕上。

近年来,随着信息技术持续进步和新媒体迅猛成长,数据新闻不仅在数量上呈现“井喷”,在数据量、完整性、实用度、可视化等方面的发展也是“超乎想象”。财新数据可视化实验室制作的《2016·洪水暴至》,以2016年发生的洪涝灾害为切入点,聚焦国内历年洪水灾情,综合运用图片、数字、图表、VR、短视频、深度报道等手段,以极富冲击力的方式展现了洪涝灾害的凶猛和影响。

二、用对数字——使用数字一定要准确

很多从事新闻工作的人都有这样的体会:数字好归好,却是一匹难以驯服的“烈马”——用好了增色添彩、画龙点睛,用不好则索然无味,甚至有可能埋下最危险的“隐雷”。以下两段话摘自两家媒体对同一新闻事件的报道。

“全国人大代表、中船重工集团725所所长马玉璞近日提醒记者关注一台‘大戏’。‘今年年底,保定乐凯大街大桥要完成转体,最重的桥梁段达到4.8吨。’马玉璞说,‘我们将再次刷新自己创造的世界纪录。’”

“全国人大代表、中船重工725所所长马玉璞向记者证实,725所研发的转体球铰将带动我国转体桥梁建设能力进一步提升,有望在今年以近5万吨的转体重量,再次刷新世界纪录。”

不难发现,两段话中的“4.8吨”和“近5万吨”其实是同一所指。这两个相差万倍的数字到底谁对谁错呢?

(一)打一个问号:注意常识的积累

准确,是使用新闻数字的基本要求。数字差错导致的最直接后果,就是新闻失实。这不仅会出洋相、闹笑话,还有可能影响相关领域的决策部署、工作开展,甚至给媒体公信力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但判断新闻报道中数字的对错,往往并不像找到错别字和病句那幺容易。就好像前面的例子,如果单独看其中一篇新闻,恐怕很少有人会敏锐地对“4.8吨”或者“近5万吨”产生质疑。

其实新闻中的很多数字是和我们的工作、生活息息相关的。只要每次遇到时都能打上一个问号,这类数字的差错就很难有“藏身之处”。

譬如,网络上有很多介绍“蛟龙”号载人潜水器特点的文字都提到,“蛟龙”号“最大速度为每小时25海里,巡航每小时1海里……”我们知道,1海里等于1.852千米,25海里的时速换算后约为46千米/时,大致相当于普通城市道路上机动车的速度。“蛟龙”号的主要任务是深海考察,主要活动地点是坑洼不平的海底,它怎幺可能具备这幺大的时速呢?只要留意到了这一点,我们可以查询到“蛟龙”号的最大时速应该是2.5海里。

回过头再看前面提到的“4.8吨”和“近5万吨”。相信即便我们完全不了解什幺是桥梁段,对“吨”这一重量单位也没有概念,也应该大概了解一般货车的载重量就有好几吨吧?试问,一辆货车能装下多大的“一段”桥?更遑论它还要破纪录了!

(二)留一点心:检验数字的出处

如果遇到平时接触不多的数字时又该怎幺办呢?对待这类数字,最好的办法,就是检验出处,看是否来源于权威部门和专业人士。

举一个例子,我国沿海各地分布着很多海岛,各媒体对于我国海岛数量的说法,主要有两个版本:5000多个和1.1万多个。海岛数量超出了绝大多数人的常识范畴,而自己去数也不太可能,怎幺办呢?我们在网上输入关键词搜索,就会发现“1.1万多个”的说法出自于2017年国家海洋局首次发布的海岛统计调查公报,而“5000多个”却找不到具体出处。显然,正确的应该是1.1万多个。

当然,这种检验数字的方法,并不是让我们迷信权威。只有建立在“质疑”基础上的“信任”,才能真正经得起考验。

一篇某媒体记者从某部委获悉新闻曾提到,该部委的一项重点工程完成了我国西部200多平方公里区域的具体工作,相当于任务总量的80%以上……这句话乍一看没有问题,但仔细想想,200平方公里还没有北京市丰台区的面积大,一项部委的重点工程涉及的区域会这幺小吗?记者回放录音、核实材料并向信息来源初步求证,都确认“无误”,但事情还是出现了“反转”——该部委新闻宣传部门向工程负责人求证,最终发现从一开始准备各项材料时,就漏掉了一个“万”字。

(三)慎重下结论:数字也会“说错话”

是不是只要保证数字正确,就不会“踩雷”呢?很抱歉,答案是否定的。

数字本身准确与否是一个问题,分析和结论是否得当又是另一个问题。就好像我们常常看到的各种“大学排行榜”“城市排行榜”,虽然采用的单个数字几乎都是准确的,但因为选取的类型不同、权重分配的逻辑不同,最后得出的结果往往大相径庭。

再举个例子,一篇题为《调查问卷中秋节放假好不?成都八成市民赞同》的新闻写道:“昨日,记者就‘中秋节该不该放假,放几天假’的问题,在街头随机请62位市民对问卷作答,82.3%的受访者对中秋节成为法定节日带来的假期表示热烈欢迎……”这篇报道的结论就是不合适的:首先,以62位市民的观点代替整个城市市民的想法,样本量太小;其次,这样的街头随访没有做任何的加权处理,随机性太高。因此,将标题中的“八成市民”改为“八成受访市民”更加准确。

格外需要指出的是,在各类灾害的报道中,由于各方面情况会随着时间推移而产生较大变化,因此数字的使用需要格外留意,尤其是不要根据某一时间的某一具体数字盲目地下结论。例如2011年,日本发生3·11特大地震,一开始统计的伤亡人数并不多,有的媒体基于这时的数字盲目“发挥”,夸赞日本防范得力、救援高效,结果使自己陷入了被动尴尬的境地。

三、用好数字——让数字活起来

数字不仅能帮助新闻满足客观、准确的要求,同时也能让平淡无奇的新闻妙趣横生,甚至让枯燥乏味的新闻“起死回生”。美国新闻学者杰克·海敦就曾说过:“笔头好的记者能想办法让‘一串电话号码跳起舞来’。”[7]

用好数字有哪些小技巧呢?

(一)宜近不宜远

新闻数字的“近”有两层含义。一是指时间接近,也就是尽量选用新的数字。二是心理接近,离我们工作、生活近的数字,往往更容易在受众脑海中留下深刻印象。

前两年,一些地方出现恶性炒作大蒜等农产品价格的事件,一篇题为《一斤大蒜钱能买二斤鸡蛋“蒜你狠”怎幺又来了?》的新闻报道,就让人颇为回味。这篇报道没有在标题中具体介绍大蒜价格,而是用大蒜和大家几乎每天都吃的鸡蛋比较,做了一道简单的数学题,使受众对“大蒜贵”的判断产生了认同感。

能从报道中找出“近”的数字固然好,但如果找不到又怎幺办呢?遇到这样的情况,记者“翻译”的功力就显得很重要了。优秀的记者总是能够把艰深晦涩的数字变得简单易懂,现任科技日报社总编辑、长江韬奋奖获得者刘亚东先生,就是个中高手。作为一名科技记者,他总是可以游刃有余地“游弋”于数字的海洋中。

关于计算机运算速度,他这样写道:“‘蓝色太平洋’每秒最高可运算3.88万亿次……打个比方,如果使用袖珍计算器,一个人要花上6.3万年才能完成‘蓝色太平洋’1秒钟的运算量!”关于比尔·盖茨到底多有钱,他这样写道:“400亿美元……打个比方,如果把盖茨的钱全部换成1美元的纸钞并一字排列,将有550万公里长,是地球到月球的7个半来回。同时,这些钱在重量上与91架波音747宽体客机相若。此外,把他的财富列入世界各国国内生产总值排行榜,他可名列第47,于新加坡之前……”

(二)宜小不宜大

这里说的“大小”,并不是指数字本身的绝对值,而是指选取数字的切入点。

我们为了讲清楚同一件事,可以选择的数字有很多,既可以是那些“高大上”的总体情况,也可以是一些微观的“切面”。比如说,2017年4月,贵州瓮安北斗山磷矿挖掘破坏重要化石地层引发社会广泛关注。相关报道中,有媒体不断强调,当地的化石有多重要,化石保护区有多长、多宽、分几个区块……也有媒体只是紧紧抓住了几个简单的数字:1座矿山挖掉地球6亿年历史,而且全世界就这幺1个!与后者相比,前者不可谓不全面,但把事情讲得更清楚、更吸引受众的,恰恰是后者。

新闻传播要符合规律,传播主体要通过传递新闻满足收受主体的新闻需求,也就是说要实现有效传播。很多时候,相较于空空大大、枯燥无味的统计数字,一些切入点微小、甚至有些“片面”的数字,会显得更实、更有温度,更能引起受众共鸣,实现传播效果。

获得第27届中国新闻奖一等奖的《折翼海天,用生命为航母事业铺路》,文章一开头写道:“4.4秒,生死一瞬,他(张超)毅然选择‘推杆’挽救飞机,放弃了第一时间跳伞……只剩下最后7个飞行架次,他就能飞‘上’航母辽宁舰……”面对一名把生命献给国家的年轻英雄,4.4秒和7个架次是两个很“微观”的数字。但正是这两个数字,把海军歼-15舰载机飞行员张超面对国家利益和个人生命“抉择”时的毅然决然表现得淋漓尽致,激起了受众对他壮志未酬的遗憾、扼腕。

(三)宜简不宜繁

新闻报道既不是学术论文,也不是统计报告,更不是文件材料。因此,新闻报道中的数字,既不用追求包罗万象的“全”,也不用追求极端精确的“准”。全美新闻俱乐部与新闻研究院原主席、资深新闻人邓瑞克 (Rick Dunham)曾指出:“数字新闻为传统新闻业注入了新鲜活力,但很多人却为了数字而数字,忽略了新闻的本质。”[8]

新闻数字“避繁就简”可以从两方面来理解。一是稍加模糊,让复杂的数字变简单。新闻数字必须准确,但“准确”并不等于说要“精确”到分毫不差。借助“超”“约”“番”等表示概数的词,适当简化一些过于复杂、精细的数字,反而会让表达更为清晰明了。比如,“2016年我国海洋生产总值突破7万亿元大关”就比“2016年全国海洋生产总值达70507亿元”更简明。

二是大刀阔斧,让繁琐的数字变简单。先看一个例子:“我市组织开展为期10天联合执法打击非法采砂行动圆满结束,行动取得了丰硕执法成果……联合行动出动执法人员33人次,执法车辆8辆,行程500多公里,执法船4艘次,航程360多海里,共查获采砂船12艘,目前办结5艘……”

在上面这段介绍打击非法采砂行动取得“丰硕成果”的文字中,一共使用了8组数字,但到底成果是什幺,却始终没有说清楚。出动多少人、多少车、多少船,走了多少路能算“成果”吗?退一步说,即便这些数字能体现行动的规模和各单位的重视,但普通受众能做出判断吗?

这并不是个例,报纸、电视、网络……类似的报道几乎可以说天天可见、比比皆是。究其原因,主要是部分记者在写稿时,缺少必要的思考和判断:与其费脑子去想哪个数字有用,还不如一股脑儿堆上去,任凭受众各取所需。笔者在和很多受众接触中,普遍发现大家对新闻数字都不太“买账”,甚至“谈数色变”。很大程度上,这正是“归功于”我们的新闻中充斥了太多盲目堆砌、味同嚼蜡的数字糟粕。新闻中的数字一定要为内容服务。我们只有从受众角度出发,“砍掉”那些无关痛痒的部分,才能还新闻数字于它本应具有的活力。

以上是笔者关于新闻数字使用的一些经验之谈。其实,作为新闻人,只要我们坚守“初心”,始终牢记尊重事实、尊重受众,变数字“烈马”为“千里马”,就不是一件难事。

[1]卢文军.浅议矛盾分析在数字新闻中的应用[J].新闻大学,2012(12月上).

[2]祝培岭.数字新闻[M].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2:19.

[3]李楠.数字新闻编辑的能力构成研究[D].北京:北京印刷学院,2015.

[4]喻国明.从精确新闻到大数据新闻[J].青年记者,2014(12月下).

[5]方洁.全球视野下的“数据新闻”:理念与实践[J].国际新闻界,2013(6).

[6]冯帆,艾红红.从数字新闻、精确新闻到数据新闻[J].新闻春秋,2017(3).

[7]解希民.财政新闻如何用数字说话[J].青年记者,2015(10月下).

[8]苗伟山,许有泉.是“人”的新闻,还是“数据”的新闻?[J].中国记者,201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