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瀛

(中国电影资料馆,北京100082)

1 引言

收集是档案业务的第一环节,历来为档案工作者和研究者所重视。有关电影档案收集的着作浩如烟海,“前人之述备矣”[1],本文无意循大路赏名花,有心辟小径发新言。

当前,从事档案收集的机构众多,其中不乏佼佼者。这些从业者在百花争艳的档案界脱颖而出,倚重的是一技之长。以其扬长之策作为焦点,本文意在探讨收集工作的发展方向,为指导实践提供参考。

2 收集对象

电影档案收集业务显然应以电影档案作为收集对象。明确这一对象的概念外延和内涵,以收集的具体项目为实例,是讨论扬长之策的前提条件。

2.1 广义的范围

《中华人民共和国电影产业促进法》 (以下简称《电影法》)从行业法律的高度,指出收集业务的对象是电影档案。第二十三条规定:“国家设立的电影档案机构依法接收、收集、整理、保管并向社会开放电影档案。……摄制电影的法人、其他组织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档案法》的规定,做好电影档案保管工作,并向国家设立的电影档案机构移交、捐赠、寄存电影档案”[2]。

中国电影资料馆(以下简称资料馆)奉为圭臬的《电影艺术档案管理规定》 (以下简称 《管理规定》)把电影艺术档案确立为收集对象。“国家设立中国电影资料馆等电影艺术档案机构,负责依法收集、整理、保管和利用电影艺术档案等工作。”《管理规定》还为电影艺术档案圈定范围,包括 “在电影创作、生产、发行、放映过程中形成的文字、图片、标准拷贝、数字母版、影片素材等具有保存价值的资料”[3]。

国家档案局出台的 《各级各类档案馆收集范围的规定》(以下简称《收集规定》)为各级专门档案馆选择的收集对象是 “本行政区内某一专门领域或特定载体形态的专门档案或档案副本”。此外,《收集规定》还补充说明,档案馆应收集 “电子档案和纸质档案的数字化副本”及“有助于了解档案内容、立档单位历史的资料”和 “有助于管理和利用档案所必需的专用设备”[4]。

从上述一法、两规定的条文可见,对于收集行为的客体,三者表述不同: 《电影法》收集电影档案,《管理规定》收集电影艺术档案, 《收集规定》收集专门档案或档案副本。本文选取 《电影法》的术语,以电影档案统称收集对象。

两规定同样不容忽视。它们对收集对象的阐述专业具体、互为补充,可以作为在电影档案的外延下,解读内涵的有益参考。

2.2 限定的条件

前文已知,两规定对收集对象的设定有所差别。《管理规定》从电影角度出发,关注行业发展和电影从无到有的过程。《收集规定》从档案角度出发,关注资料的规划管理,涉及范围宽泛。

把两规定的具体条款与电影档案相结合,总结限定条件如下:

表1 收 集对象 的限 定条件[3][4]

以资料馆的业务为例,收集对象符合表1的所有限定项目,其中第四项“有助的资料及专用设备”不属于收集重点。

2.3 具体的项目

《管理规定》把电影艺术档案分为两类,包括影片类和文字、图片类(以下简称文图档案),在第二章列举了构成档案的具体项目。《收集规定》谈及各类档案馆,包括专门档案馆和综合档案馆等,本文选取涉及专门档案馆的第五条、第八条和第九条,与《管理规定》对照,总结如下:

资料馆的业务涵盖了表2所列各项,重点收集《管理规定》中备注为影片拷贝、影片素材、常见于国产影片送审材料的分项。

资料馆等档案机构在以 《电影法》《管理规定》和《收集规定》为代表的相关政策指导下,把电影档案作为收集对象,领悟其定义和内涵,进而发挥所长,建设了各具特色的藏品库。

表2 收 集对 象的具 体项 目[3][4]

3 物质基础

藏品是档案馆的立身之本。通过执行不同的收集策略,各级各类档案馆在各自的领域开辟生存空间。为寻求发展,档案馆会凭借专业优势,拓宽收集渠道,实施扬长之策。

策略的落实离不开物质基础。电影档案作为收集对象,是扬长之策的落脚点。弄清“长”在何处,有助于策略有的放矢。

3.1 优势是什幺:各家之长

谈到档案馆,大众熟知的往往是国家级的机构,因为官方机构常常出现在公众视野中。对于电影业界人士来说,专业性才是档案馆的根本,而非曝光度。不管档案机构是公共的,还是私营的,收集电影档案并用好档案,才能做到名副其实,在业界占据一席之地。

美国国会图书馆 (Library of Congress,以下简称LOC)是全球最重要的图书馆之一,收集并保存的电影藏量居全球首位[5]。作为国立图书馆,LOC以“美国”为关键词,在本国电影收藏上优势尽显。每年,美国国家电影保护局选出25部美国经典影片,列入国家电影目录,送交LOC 珍藏。30年来,这份电影遗产名录已囊括了700 多部佳作,赢得全球瞩目[5]。值此数字时代,LOC依托 “美国记忆”项目 (American Memory project),倾力打造数字图书馆,把馆藏的宝贵电影档案与全球互联网用户共享,推动了全球档案资源共享的进程。

同为国家级档案机构,中国电影资料馆也围绕国产影片这一核心,开辟发展之路。为适应数字时代的需求,为保存和利用大量优秀的国产影片,资料馆和电影数字节目管理中心联合申报并与多家单位协作承担了《电影档案影片数字化修护工程》(以下简称修护工程)。迄今为止,通过修护工程,数千部国产影片得到修护,其中不乏价值和意义非凡、亟待拯救的老影片,如我国现存最早的故事片 《劳工之爱情》(1922)。

图1 资料馆把 《劳工之爱情》印在馆服上

相比政府扶持的LOC 和资料馆等公共机构,私营机构需自谋资金和出路,难以独立承担珍稀馆藏影片的修复工作。幸运的是,在美国,国家电影保存基金会 (National Film Preservation Foundation,以下简称NFPF)建立专项资金,向这些机构施以援手。截至2019年7月,NFPF已支持全美50个州、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和波多黎各的诸家机构拯救了2478部历史和文化意义重大的影片[6]。这些异彩纷呈的影片不过是美国丰厚的电影遗产的冰山一角,却是各家机构的至宝。

把珍贵的馆藏妥善保存、修复和利用是电影档案机构一致的理念。从数字修复项目,我们可以一窥各机构的宝藏,了解他们的长项。

3.2 潜在增长点:沧海遗珠

在档案机构引人瞩目的镇馆宝藏之外,总有一些收藏易被忽视,却同样值得关注。这些档案的发展潜力难于估量,在适当的时机下可以制造新的增长点。

2014年资料馆从海外寻回的《盘丝洞》(1927)提供了一个范例。这部无声片在中国失传已久,此次经过挪威的数字修复后,在北京重新公映,赢得广泛赞誉。围绕该片的回归,资料馆编着了 《盘丝洞1927》一书,以示纪念。随该学术专着共同出版的,还有一本附赠的小册子——上海影戏公司发行的《西游记盘丝洞特刊》。

按照《管理规定》分类,这本出版物是特刊,作为电影文图档案,不在送审的主要资料之列。按照《收集规定》,它属于有助了解档案的资料,发挥着辅助性作用。但在 《盘丝洞》的修复过程中,它却举足轻重。挪威国家图书馆电影档案专家Tina K.Anckarman介绍《盘丝洞》的发现与修复历程,称在该馆最初发现该片后,她曾求助资料馆,得到了“一份由当时拍摄 《盘丝洞》的上海影戏公司出版的刊物……这本刊物给了我一些非常有价值的线索”[7]。由此可见资料馆在出版专着时特别附上这本旧刊的初衷:与国宝级的 《盘丝洞》一样,它也弥足珍贵。

美国乔治·伊斯曼博物馆 (George Eastman Museum,以下简称GEM)收藏的电影放映机是另一个范例。通常,这些机器是电影机构的常用工具,属于《收集规定》所列的专用设备。GEM 充分挖掘了它们的潜能,使这些走向没落的老机器焕发了新的活力。

凭借柯达公司得天独厚的业界地位,GEM 在摄像、摄影器材方面的收藏居全球领先地位,常年展陈的上万件老机器堪称GEM 的镇馆之宝。除了以展品的面貌迎接访客的老古董,还有一些放映机至今仍在使用,其用途有三大亮点:一是易燃片的放映;二是保存学校的教学;三是家庭电影日的活动。

GEM 以易燃片的放映闻名美国,是全美仅有的几个有条件、有设备放映硝酸片的场所之一。2020年6月,GEM 将举办新一届硝酸片影展,其馆藏的放映设备大有用武之地[8]。

GEM 的电影部以杰弗里·塞尔兹尼克电影保存学校 (The L.Jeffrey Selznick School of Film Preservation,以下简称保存学校)闻名全球档案界。每年九月,该校都招收来自全球各地、致力于从事电影保存事业的人才,其中不乏来自其他档案机构的学员。在专业学习与实践中,放映设备的实操是重要内容。

GEM 与每年十月举办的家庭电影日活动关系密切。其保存学校的学员与电影部的技术人员会在活动当天检查胶片并使用GEM 的窄胶片放映机,为公众提供放映服务。

在寻常的资料和工具中寻找和发掘未来发展的突破口是档案馆的可行办法。从小处着手,关注特刊和放映机这样的沧海遗珠,我们可以放宽眼界,打破局限。

4 理论基础

理论源于实践。在前文的范例中,中美两国的档案机构明确本单位的优势所在,并结合自身特点制定策略,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发展道路。它们得以成功实施扬长之策,有赖于不断探索与汲取实践经验,更有赖于理论的指导。

扬长之策的理论基础是长板理论。该理论认为应发挥长板的优势,并参照长板,以合作的方式补齐短板。即以长板为档案机构的核心竞争力,引领未来的发展方向[9]。

值得注意的是,长板关系着机构在业界的定位,影响着资源配置和整体布局,需要从大局出发,高屋建瓴,与时俱进。

以GEM 为例。这座博物馆是在乔治·伊斯曼的故居基础上创建的,凭借与业界龙头柯达公司的密切关系,在摄影和电影传统工艺领域一枝独秀,在胶片保存领域得天独厚。以胶片时代的丰富藏品和过硬技术着称的GEM 进入数字时代后,面临着档案界普遍的挑战——转型。当LOC 和资料馆等国家级机构纷纷在政府大力支持下推行档案数字化工程,GEM 作为一家私营机构,选择了借助社会力量平稳过渡。作为国际电影资料馆联合会(International Federation of Film Archives,以下简称国资联)成员,GEM 积极利用国资联的平台与其他成员机构展开合作,共同修复珍稀影片。此外,GEM 还定期向NFPF 申请资金,对馆藏影片进行数字修复。在GEM 的保存学校,数字技术的运用及传统与现代工艺的结合也是重要学习内容。当然,相比财力雄厚的官方机构,GEM 补齐数字短板的速度较慢。但在践行长板理论方面,GEM 选择了适合自身的发展节奏,仍值得称道。

5 实践方法和宗旨

理论指导实践。夯实了扬长之策的物质基础和理论基础后,下一步应是规划具体的实施过程。档案收集是重要的日常工作。要细水长流地保持高水准,需为扬长之策选择适当的方法,贯彻有针对性的宗旨,力求因势利导。

5.1 方法:三步走

扬长之策的实施方案分为三步:一是找到长板;二是优化长板;三是可持续发展。

第一步是弄清档案收集的优势。前文第二章讨论的各家之长,针对的正是这一点。例如,法定呈缴制度保障了代表国家接收和保存档案的机构享有稳定而广泛的档案来源,使该机构在特定的领域具备天然的优势。这种优势就是长板。除了上述显而易见的情况,要准确定位长板,可以将机构的使命作为重要标准,加以参考。香港电影资料馆在五项使命的第一项写明,该馆 “收集和修复香港电影以及有关的资料”[10]。由此断定,其长板在于中国香港电影。

第二步是推行长板理论,集中力量使优势最大化。一方面突出重点,提升已有优势,使长板更长。另一方面,着眼被忽略的角落,挖掘沧海遗珠,作为长板的有力补充和支撑。两者相结合,由点到面,有利于长板的巩固和改善。以韩国电影档案馆(Korean Film Archive,以下简称KOFA)出版的DVD 光盘为例。KOFA 在韩国文化体育观光部扶持下,通过非营利性合作项目,制作了按主题划分的韩国经典影片DVD 合集。在影片光盘外,DVD集常附送英文与韩文对照的宣传册,内容包括影片片名和年代、演职人员名单、获奖情况、剧情梗概、导演阐述、导演小传、导演作品年表及影评人的论述、评介等。对比 《盘丝洞》的特刊,KOFA 制作的宣传册在专业性、深入性和关联性上毫不逊色。把宣传册与附在DVD 中的幕后制作花絮、相关电影人访谈、预告片等整合起来,足以形成经典影片的重要档案,加强KOFA 的优势。

第三步是在技术日新月异的背景下,创造条件以维持当前的优势,促进其稳步发展。在精准定位长板并优化长板后,汲取成功的经验,使档案管理精细化、制度化,是扬长的有力保障。回看KOFA的DVD 合集,DVD 光盘和宣传册中所含各项可以参照档案机构收集项目的分类标准,分别编目整理,以备日后查询和利用。以此类推,收集到的沧海遗珠也应分门别类地细致处理,以弥补原有收集制度的不足。在传承优秀做法的基础上,循序渐进地改善收集制度,才是档案收集的长久之计。

5.2 宗旨:守初心、担使命

扬长之策的行动宗旨是坚守初心和使命。在电影业蓬勃发展的新时代,档案收集践行扬长之策,须保持清醒的认识:档案工作不是台前的花团锦簇,而是幕后的默默耕耘。当音视频内容云集、各类档案令人眼花缭乱时,坚持本心,才能扬长避短。

此外,档案机构在使命中明确指出其前进的道路和方向,收集业务应奉行使命,并以使命为指导方针,规划实践行动。

守初心、担使命,不仅是扬长之策的宗旨,也是档案收集的指导思想。

6 结论

全媒体时代,信息爆炸,鱼龙混杂,档案收集面临巨大的机遇和挑战。实施扬长之策,有利于档案机构分清主次,在优势领域勤勉精进,保持领先的势头。在突出长板的同时,档案机构亦可顺势而为,根据客观环境和自身需求,探索新技术在档案业务中的应用,与时代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