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明星,常 谦,于存涛,舒 畅,钱向阳,孙晓刚,魏 波,胡晓鹏

中国医学科学院 北京协和医学院 国家心血管病中心 阜外医院心血管外科,北京 100037

胸腹主动脉替换术是治疗胸腹主动脉瘤(thoracoabdominal aortic aneurysm,TAAA)的标准方式,因手术范围广、累及重要脏器多、手术创伤大,术后急性肾功能衰竭(acute renal failure,ARF)为常见并发症[1]。国外有研究表明,术后肾功能衰竭是患者早期死亡的危险因素之一[2-3]。目前,我国TAAA患者人群特点为年龄轻,以主动脉夹层为主要病因[4],不同于国外以老年人为主,且以退行性动脉瘤病变为主要病因[5]。因此,分析我国TAAA术后ARF的危险因素,以期为降低和预防ARF的发生提供参考,有利于提高疗效、改善预后。本研究回顾性分析中国医学科学院阜外医院2009年1月至2017年12月156例TAAA患者的临床资料,探讨术后ARF的危险因素。

对象和方法

对象及定义研究纳入标准:(1)胸腹主动脉瘤患者;(2)患者同意接受外科手术。排除标准:(1)单纯胸降主动脉瘤或单纯腹主动脉瘤患者;(2)主动脉腔内介入治疗的患者;(3)术前血肌酐水平>221 μmol/L或已经接受血液透析者;(4)既往有肾炎病史或行肾移植者。2009年1月至2017年12月共156例患者纳入本研究,回顾性分析其临床资料。所有患者均依据病史、临床症状、体征、计算机断层扫描主动脉造影或磁共振主动脉造影检查资料确诊,依据Crawford法解剖分型[6]。吸烟定义为入院前未戒烟者。术后30 d死亡包括术中死亡、院内死亡或转院后死亡。ARF诊断依据改善全球肾脏病组织标准[7],定义为血肌酐水平超过基础值3倍,或≥354 μmol/L,或需要透析者。计算估测肾小球滤过率采用慢性肾脏病流行病合作研究公式。患者按照术后是否发生ARF分为ARF组(研究组)和无ARF组(对照组)。

研究指标本研究纳入分析ARF的因素包括:性别、年龄、有无症状、是否马凡综合征(Marfan syndrome,MFS)、体质量指数、是否吸烟、有无原发性高血压、有无糖尿病、有无高脂血症、有无冠心病、有无脑血管病、有无肺部疾病、病理类型(主动脉夹层、主动脉瘤、假性主动脉瘤)、主动脉瘤Crawford分型(I~Ⅳ型)、是否主动脉破裂、有无既往胸腹主动脉手术史(腔内介入治疗、胸/腹主动脉替换、支架象鼻术)、术前血肌酐水平、估测肾小球滤过率、动脉瘤最大直径、术中循环管理方式(深低温停循环、单纯阻断、股-股转流、主-髂转流)、术中血浆用量、术中悬浮红细胞用量、是否急诊手术、手术时间、二开止血。

手术指征(1)MFS患者:胸腹主动脉瘤体直径≥5.0 cm或者扩张速度≥0.5 cm/年;非MFS患者:胸腹主动脉瘤体直径≥5.5 cm或者扩张速度≥1.0 cm/年;(2)出现胸背痛、腹痛症状,用其他病因不能解释的;(3)主动脉瘤已经破裂或有破裂倾向者。

手术方法所有患者均采用四分支人工血管(Hemashield;MAQUET,Wayne,NJ),依具体病情采取不同循环管理方式(直接阻断、深低温停循环、股-股转流和主动脉-髂动脉转流),均经胸部左后外侧切口及腹直肌旁切口顺序分段阻断下完成手术。其中人工血管主干近端端端吻合适宜水平近端主动脉,远端与腹腔干、肠系膜上动脉和右肾动脉开口周围主动脉壁组成的血管片端端吻合、四分支分别与T8~L1间“肋间动脉卷”、左肾动脉、双侧髂动脉吻合完成重建。所有患者均未行肾动脉选择性血液或冷晶体灌注。具体手术步骤详见文献[8-9]。

统计学处理使用SPSS 24.0统计软件(IBM Corp,Armonk,NY)进行数据处理。连续变量用均数±标准差(范围)或中位数(四分位数)描述,组间比较采用t检验或Kolmogorov-Smirnov检验。分类变量用例数(百分比)描述,组间比较采用χ2检验或Fisher精确检验。Logistic回归模型分析术后ARF发生的危险因素。P<0.05 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结 果

术前一般资料全组156例患者中,男性111例(71.2%)、女性45例(28.8%),年龄19~65岁,平均(40.4±10.9)岁,平均动脉瘤最大直径(6.7±1.7)cm,术前平均血肌酐水平(78.1±23.4)μmol/L,估测肾小球滤过率 (100.6±21.4)ml/(min·1.73 m2)。ARF组36例(23.1%)、无ARF组120例(76.9%),两组术前血肌酐水平和肾小球滤过率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t=0.100,P=0.921;t=0.614,P=0.540)。ARF组患者较非ARF组吸烟比例更高(χ2=4.894,P=0.027)、动脉瘤直径更大[t=-2.604,P=0.010]。两组其余术前情况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表1)。

表1 无ARF组和ARF组患者术前情况比较Table 1 Comparison of preoperative characteristics between non-ARF and ARF groups

ARF:急性肾功能衰竭;-:Fisher精确检验,无统计值
ARF:acute renal failure;-:Fisher exact test without statistic

术中情况两组在急诊手术比例和循环管理方式上差异无统计学意义。ARF组患者较非ARF组术中输入血浆量(χ2=6.137,P=0.013)和悬浮红细胞量(χ2=17.790,P=0.000)更多,手术时间更长(t=-4.212,P=0.000)(表2)。

术后情况全组术后30 d死亡共9例(5.8%),两组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χ2=0.119,P=0.730)。永久脊髓损伤8例(5.1%),二开止血25例(16.0%),两组比较差异有统计学意义(χ2=5.227,P=0.022;χ2=14.030,P=0.000)。36 例发生ARF患者中,18例(11.5%)需要透析,需永久透析者1例(0.6%)(表3)。

ARF的危险因素分析单因素分析显示,吸烟(是、否)、原发性高血压(是、否)、高脂血症(是、否)、主动脉瘤最大直径(<7.5 cm、≥7.5 cm)、手术时间(<450 min、≥450 min)、术中血浆用量(<500 ml、≥500 ml)、术中悬浮红细胞用量(<6 U、≥6 U)、二开止血与术后ARF发生相关(P均<0.1)(表4)。

表2 无ARF组和ARF组术中情况对比Table 2 Comparison of intraoperative details between non-ARF and ARF groups

IQR:四分位间距;a:Kolmogorov-Smirnov检验
IQR:inter quartile range;a:Kolmogorov-Smirnov test

表3 无ARF组和ARF组患者术后情况对比Table 3 Comparison of postoperative outcomes between non-ARF and ARF groups

-:Fisher精确检验,无统计值
-:Fisher exact test without statistic

表4 术后ARF的单因素Logistic回归分析结果Table 4 Results of univariate logistic analysis for postoperative ARF

以术后ARF为应变量,将单因素分析中P<0.1的因素作为自变量分别赋值(吸烟:是=1,否=0;原发性高血压:是=1,否=0;高脂血症:是=1,否=0;主动脉瘤最大直径:≥7.5 cm=1,<7.5 cm=0;手术时间:≥450 min=1,<450 min=0;术中血浆用量:≥500 ml=1,<500 ml=0;术中悬浮红细胞用量:≥6 U=1,<6 U=0;二开止血:是=1,否=0),并调整年龄(≥50岁=1,<50岁=0)、性别(男=1,女=0)、术前血肌酐水平(>106 μmol/L=1,≤106 μmol/L=0),行多因素Logistic回归分析,结果显示吸烟(OR=2.637,95%CI=1.113~6.250,P=0.028)、术中悬浮红细胞用量≥6 U(OR=5.508,95%CI=2.144~11.930,P=0.000)和二开止血(OR=3.529,95%CI=1.298~9.590,P=0.013)是TAAA术后ARF的独立危险因素(表5)。

讨 论

尽管外科手术技术和术后管理已经取得较大进步,急性肾功能衰竭仍是胸腹主动脉替换术后重要并发症之一,有报道发生率为7.6%~25.5%[10-13]。既往研究指出,年龄增加、术前血肌酐值和Crawford Ⅱ型动脉瘤为ARF的危险因素[14],但本研究未能得出类似结论,可能与本研究患者术前肾功能较好以及80%以上者为Crawford Ⅱ型动脉瘤有关。本研究虽然两组年龄有差异,但在单因素和多因素回归分析中均未能检出差异,可能与患者整体较为年轻有关[平均年龄(40.4±10.9)岁,大于50岁者为17.9%]。

本研究显示吸烟为TAAA术后ARF的独立危险因素。吸烟具有肾脏毒性,可以导致肾脏段动脉、叶间动脉、弓状动脉等阻力增高[15],使尿蛋白排泄量较不吸烟者增加4倍[16]。一项关于新加坡华人的研究证实,吸烟增加肾功能衰竭的风险(OR=1.29,95%CI=1.02~1.64,P=0.04),且与吸烟量和持续时间相关,戒烟后能够缓解这一趋势[17]。同时,原发性高血压、高脂血症、糖尿病等代谢相关性疾病的肾损害作用也已被广泛认识和关注[18],而吸烟又能够加速原发性高血压、糖尿病患者的肾功能损害[19-20]。本研究ARF组中患有原发性高血压和高脂血症的比例高于无ARF组(χ2=3.406,P=0.065;χ2=2.993,P=0.084),均纳入多因素Logistic回归分析,但未能被检出为独立危险因素,可能与吸烟的协同作用增加了TAAA术后ARF的风险有关。这一结果在其他研究中尚未见报道,提示对吸烟者应严密监测,警惕术后ARF的发生,尽早采取个性化干预措施,降低ARF的发生率。同时,这一结果也提示戒烟在胸腹主动脉瘤患者管理中的重要性。戒烟既有利于术后呼吸道管理,也有利于肾脏的保护。

表5 术后ARF的多因素Logistic回归分析Table 5 Results of multivariate logistic analysis for postoperative ARF

必要的输血是心血管手术中重要的治疗措施,但大量输入异体红细胞会造成不良后果[21-22]。有研究证实,急性主动脉夹层手术时输入大量红细胞是术后ARF的独立危险因素[23]。胸腹主动脉替换手术特点为创伤大、手术时间长、血管组织脆弱、吻合口多,且夹层患者因假腔血栓形成消耗大量凝血物质,以及术中肝上主动脉阻断可能影响肝脏代谢,均可能导致凝血功能异常、术中止血困难、大量血液丢失,需要大量输注红细胞及其他血液制品,纠正贫血及凝血功能异常,甚至二次开胸开腹手术止血。可见,大量失血、双侧肾动脉重建,以及二次手术止血、手术创伤和激发的全身炎症反应,均增加术后肾前性和肾性ARF的可能性。本研究显示术中悬浮红细胞用量≥6 U和二次止血均为术后ARF的独立危险因素。因此,术中远端主动脉灌注和快速重建内脏动脉血供以减轻腹腔脏器缺血、尽早识别和积极纠正凝血功能异常、快速精准止血、缩短手术时间是减少术中失血、输血以及二开止血的关键,也是降低术后ARF发生率的重点。

手术结束时妥善复位肾脏非常重要,术后出现ARF时要首先排除重建肾动脉扭曲打折的解剖因素,避免长时间缺血导致不可逆的肾脏坏死。

本研究术后除5例死亡外,13例院内透析存活者中仅1例需永久透析,提示多数ARF为可复性损伤。出现ARF时,积极改善肾脏灌注,维护适当的血流动力学状态,及时行肾脏替代治疗,仍可取得良好的早期结果。

ARF组永久脊髓损伤率较无ARF组高(χ2=2.893,P=0.022),其原因可能是同时并发的广泛组织缺血损害所致,而不是因果关系。因此,脊髓损伤未纳入Logistic回归分析。

本研究为单中心回顾性研究,而且胸腹主动脉瘤病变累及范围、病因、既往手术病史及术中循环管理方式变化大,可能对结果产生偏倚,有待于多中心、大样本和前瞻性研究验证。

综上,本研究通过回顾性分析手术治疗156例胸腹主动脉瘤患者的临床资料,发现吸烟、术中悬浮红细胞用量≥6 U和二开止血为TAAA术后ARF的危险因素,提示重视术前戒烟,术中减轻腹腔脏器缺血,识别和纠正凝血功能异常,快速精准止血,减少术中失血、输血和二次止血是减少术后ARF、改善治疗结果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