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小枪枪

月季知道,要重建保育院,不仅要解决硬件上的问题,还需要让孩子们重新开始上课。别说新来的孩子们了,就算是月亮和小七他们,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上过课了。年纪再小一点儿的孩子们是有课上的,撤离碧湖保育院的时候,该带走的东西他们都带走了。可是,年纪稍长的孩子们有很多东西都没有带过来,所以现在很难给他们上课。

而且,碧湖保育院被日本人给焚毁了,很多来不及搬运的教材,也都在那场大火里被焚烧干净了。有了教室,却没有了教材,俗话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教材,可怎么让月季给孩子们上课呀?盖完茅草屋之后,这件事情便一直压在月季的心头,她都愁死了。如果不给孩子们上课,他们就没有办法学习,总不能一天到晚都种菜、玩耍吧。

这年头,要弄到一批教材是很难的。思来想去,月季还是觉得要找李院长商量商量,李院长肯定会有办法的。于是,月季敲响了李院长的办公室大门,李院长正在整理一些报纸和杂志,见月季进来,笑了一下,说:“是月季呀,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李院长,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月季走上前,帮着李院长收拾报纸和杂志。

李院长说:“头两天,你们在搭建茅草屋,对于孩子们来讲,首先要解决的是住的问题,茅草屋搭建完了,住的问题也就解决了。接下来,我们新的保育院就要步入正轨,所以你想给孩子们上课了,但却苦于没有教材,这才来找我商量了,对不对?”

“是的。李院长,没有教材可怎么上课呀?”说着,月季的眉头皱了起来。

李院长努了努嘴,说:“教材不就在你的手上吗?”

月季朝手上看了一眼,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李院长收拾出来的油印报纸和杂志,就可以用来做新的教材。报纸和杂志上都刊登着进步文章,做教材是再好不过的了。月季不得不佩服李院长,换作是自己,怎么也不会想到用这两样东西来当教材的。

“但是李院长……”月季略微翻看了一下报纸上的文章,眉头皱了起来,“像这样的文章,并不好懂,我怕孩子们听不懂。”

“这个好办。”李院长笑了一下,说,“你们老师动手改一改嘛。”

月季一下子就明白了,李院长的意思是,可以把报纸和杂志上的那些进步文章,用自己的语言修改一下,尽量改到能让孩子们都听得懂,这样一来既能让孩子们轻松地理解,也能启蒙孩子们的新思想。

月季抱着一大摞油印报纸和杂志,离开了李院长的办公室。她找来了月亮,她需要月亮帮自己抄写报纸和杂志上的进步文章,月亮的字很工整,叫她来抄写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月亮也愿意抄写,她还把保育院里字写得好看的孩子都找来了,大家一块儿抄写。月季、阿秋哥和老师们修改文章,孩子们负责抄写,等抄写完了,再分发给所有人,这样大家就可以开始上课了。

但是他们还有一个问题是急需解决的,抄写报纸和杂志上的进步文章需要纸和笔,可是保育院里没有太多的纸和笔,于是月亮想到了一个办法。她去云和县城,捡拾四处张贴的传单,利用传单背面的空白来抄写。没有多余的笔,她就和小七去林子里采集一些藤蔓,挤出藤蔓的汁水,藤蔓的汁水是绿色的,蘸着这个汁水就可以写字。一切都准备就绪了,月亮等人就开始抄写进步文章,只用了一顿饭的工夫,大家就把需要抄写的进步文章都抄写完成了。

到了真正上课的时候,月季才发现,除了没有教材这一个问题,接二连三的问题都出来了。最要紧的,就是孩子们上课没有纸、墨和笔,就连黑板也没有。这倒是让阿秋哥和月季都犯了难,阿秋哥说:“要不然,还是让李院长去问问党组织,是不是可以拨一批物资下来。”

月季摇摇头,说:“我们不能再给党组织添麻烦了,这样的小事情我们自己来想办法吧。”

没想到,阿秋哥和月季犯难的问题,月亮一下子就给解决了,她脑子很灵光,这下大家都打心底里佩服月亮。月亮拉着手绢儿,找来了瓦片和竹子,用镰刀把竹子截成一节一节的,瓦片和竹子就成了孩子们的笔。月季要用到黑板,阿秋哥就和石头一道抬过来一块碑石,这样月季就可以用瓦片当粉笔,在碑石上写字。

月季要写字,孩子们也需要练字,纸就成了最大的问题。像石头这样记忆力不是特别好的,需要多练习才能记得住,可是没有纸,他就没办法练习。今天教给他的字,第二天他就会忘记。不过,这一点也难不倒月亮。月亮神秘一笑,说:“包在我身上啦。”

这一次月亮并没有叫手绢儿一起去,她把小七、菜头和石头这些男孩子叫去了,因为需要他们帮忙搬运沙子。云和保育院周围堆着不少沙子,月亮等人花了很大力气,才把沙子都搬进了保育院内。月季一看到这些沙子,连连竖起大拇指,对月亮说:“真是没想到,月亮你太聪明了。”

月季一下子就明白了,月亮是想利用竹子在沙子上写字。阿秋哥也忍不住夸赞月亮,说:“月亮你真聪明,这样哪怕写错了,也可以抹掉重写,一点儿都不浪费。”

月季看着月亮的一举一动,感到十分欣慰,也许是几个月的相处,也许是重建新的保育院需要相互合作,妹妹月亮在不知不觉中已然融入了大家。月亮不再是那个不说话的孩子了,虽然她现在话也不多,但和以前比可是好太多了。月季相信,如果再唱 《保育院之歌》 的话,妹妹月亮一定不光是动动嘴唇而已了,她也会像其他孩子一样,把歌声唱得很响亮。

云和保育院的第一堂课,对于月季和孩子们来说,都是期待已久的。和在碧湖镇时不同,这儿没有好的教室,没有教材,也没有好的环境,但是月季发现,孩子们上课的热情,倒是比在碧湖保育院的时候还要高涨。

月季在碑石上用力写下了一个“胜”(“胜”字的繁体写法) 字,她说:“孩子们,大家要看清楚这个字的写法,它的左边是一个‘月’字,右边是一个‘劵’字。胜,就是胜利的胜,我们打赢了仗,把日本人全都赶出中国,就是胜,大家记住了吗?”

“记住啦!”孩子们异口同声地说,声音十分响亮。

“我们一定能够胜利的!”阿秋哥忍不住为大家打气,“我们保育院也一定会胜利的,我们都会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颠沛流离,再也不用吃苦了!”

孩子们在沙子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字,有的写得很大,有的写得很小,但在月季的眼里,这些字都是一个个身披铠甲的武士,非常地有力量,它们站在沙子上面,仰视着万丈日光,在云和县一个宁静的夏季午后,一个个摩拳擦掌。

云和县保育院的第一堂课上,孩子们就只学习了一个“胜”字。但是,他们觉得这个字是有分量的,比以往学习的任何一个字都要来得沉重。所以,他们在下笔的时候,也非常地严肃郑重。他们的每一笔每一画,都铿锵有力,直到把沙子上写得满满当当,然后擦掉继续书写,他们要把“胜”字牢牢记在心里。

在接下去的日子里,孩子们开始学习报纸和杂志上的进步文章,这些进步文章每一篇都很有力量。在月亮看来,它们都是有血有肉的,每一个字都熠熠发光。于是,她白天学,晚上也学,直到黄昏隐去,直到月上梢头。

(摘自《灰月亮,白月亮》,浙江文艺出版社,褚乔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