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霏霏

(华东师范大学,上海 210000)

语文学科承载着民族的优秀文化,其人文教育功能和内蕴丰厚的艺术魅力是学生精神生活、情感培养和智力发展的动力。高职语文的基本职能就是要将人类的优秀文化、精神、道德等通过知识传授、环境熏陶及学生个人自身实践内化为人格、气质、修养,成为相对稳定的内在品质。因此,审美教育是高职语文教学的基本任务之一,是将高职学生培养为高技能和高素质人才的纽带。

古诗文教学是五年制高职语文教学必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纵观新编高职语文教材(苏州大学版),古诗文作品约占了选文总数的三分之一。从先秦的《诗经》到晚清的小说,都是历朝历代大家名篇。这些优秀的文章意境超远,结构严谨;语言或质朴旷达,或精美生动,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但恰恰是这些美文,成了五年制高职学生在学习中深感畏惧的一部分。由于语言上的障碍,教师往往拘泥于字斟句酌的解释翻译,句法语法的反复推敲,使得原本意蕴悠长的文辞变得枯燥乏味。加之五年制高职学生生活经验的不丰富,文学基础的薄弱,古诗文教学常常成为高职语文教学中的“鸡肋”。这里,我们不妨借鉴“符号论美学”的理念,对高职古诗文教学进行探索。

符号论美学是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风靡欧美的美学思潮,代表人物有德国哲学家卡西尔(Ernst Cassirer)及其学生——美国哲学家苏珊·朗格(Susanne Langer)。符号美学认为,符号是揭示意义的一切现象的集合。它由能指和所指两部分构成。能指是符号所直接呈现出来的现象,是一种物质性的存在;所指是指在于这一直观形态中的意义,其本身无法自我呈现,需借助于能指而显现。然而,能指如果不指称一定的意义,其本身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以语言为例,能指是语言、文字及其结构,所指是语言呈现的意义。艺术作为一种符号,能指是其形式结构,所指是“人类情感”。

高职教材中所选用的古诗文都是典范之作,它们是蕴含着丰富文化内涵的人文教育读本。以符号论美学的观点看,它们是一种符号言,这种符号的能指是外在的语言形式,其所指是这种语言形式揭示了人类的文化内涵,即人类生命活动历程的体现。符号美学正是从生存论的高度,揭示了艺术作为一种符号形式的本质。它有助于我们从新的角度来审视古诗文的阅读教学。

一、古诗文阅读教学要呈现人类的普遍情感

符号美学认为,艺术中所凝聚的应该是一种人类能普遍体会、理解、感受的情感,即人类的普遍情感,而不是一种狭隘的自我表现。朗格在《艺术问题》中说:“我们的情感绝大部分都包括在莎士比亚的诗句里。”揭示了莎士比亚作品对人类普遍情感的反映。

多伦多大学教育学教授Silver说,教育应立足于对人的存在价值的思考。基于这样的思考,通过文本阅读,我们要获得的是作者对生命的感受,并通过这种感受去领悟“人类的情感”、“人类的生命”。可见阅读不应停留于对作者个人思想情感的把握,语文阅读应指向于对人类普遍情感的领悟,以及这种领悟对自我人生的启示。

因此,我们在引领学生走进古诗文时,不仅要用作品中所表达的情感去丰富学生的情感世界,而且要让学生在对诗人情感的反思与感悟中体悟人生的真谛。

例如,在教授爱情类的作品时,教师可以从人性美角度,引导学生客观地分析爱情与人生、爱情与社会道德等诸多人生必须面对并应该认真思考的问题。教授《雨霖铃》《鹊桥仙》《声声慢》时,可给学生集中介绍古典诗歌中的爱情,有沉痛的爱、悼亡的爱,如《离思》《江城子》《声声慢》等;有受谴责的爱,如《卫风·氓》等;有让人心动的爱、纯真的爱,如《邺风·静女》等;有令人心碎的爱、伤心的爱,如《钗头凤》《鹊桥仙》《孔雀东南飞》等。通过引导学生欣赏作品,教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使学生既从感性上体验到爱情的美好,又从理性上认识到什幺是真正的爱情,从道德上认识到爱情的真、善、美与假、丑、恶,从而帮助学生树立正确的爱情观。

再如教授《游褒禅山记》《石钟山记》等古文时,我们不妨让学生按“文本—作者—现实”的思路思考:是什幺因素促使作者在面对奇山大川时,生发出如此的议论。作为古代社会知识分子的王安石、苏轼身上存在的严谨的治学态度,正是学生在浮躁的现代社会所要学习和汲取的精神养料。

这样的拓展教学,能使学生对古诗文的阅读不再局限于一个文本、一段历史,教学的空间顿时大大扩充,从而使我们的语文教学真正成为人文的美的教学。

二、古诗文阅读教学要注重展现古诗文的形式美

符号美学认为,艺术的形式即艺术符号的能指。对于文学而言,其指文字、词语、句段等的有机结构。“形式”一词在西方美学中是一个主流范畴,美在最早便被定义为“形式”,指形式的秩序、对称、和谐等。卡西尔说:“(艺术)形式结构的平衡与秩序是一种美。”朗格认为,符号形式非常注重结构和系统,强调符号形式是众多成分的有机组合。艺术符号之美便存在于各种符号元素有机和谐的组合之中。

例如,高职语文第四册将《氓》与《国殇》合并为古诗欣赏的一课。教师在教授两首诗的立意主旨、艺术变现的同时,不妨将两首诗作的形式进行比较。《氓》所体现的《诗经》四言一句的句式风格看起来呆板,但诗作者却发挥创意,用叠韵如“沃若”,叠字“蚩蚩”“涟涟”“汤汤”使整齐的句式具有变化;而蝉联句式,如“抱布贸丝,匪来贸丝”、“乘彼峗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还有对偶句,如“以尔车来,以我贿迁”、“淇则有岸,隰则有泮”,这些语言形式的灵活运用使诗人的情感可以发挥得更透彻,也加强了诗歌的节奏感与感染力。

《楚辞·九歌》中的《国殇》虽然不能完全代表“楚辞体”的语言风格,句式较为整齐,但正是七字一句的句式,使得诗人情感表达越显庄重。句中多用语气词“兮”字也增强了诗歌的节奏感。如能让学生拓展阅读《离骚》,他们就能更完整地感受楚辞句式参差不齐、句式错落的风格。

我在讲解王维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时,和学生探讨若改为“明月照松间,清泉流石上”似乎更符合汉语语法主谓宾的陈述句法。讨论后师生得出结论:修改后的诗句,大大削弱了原句所呈现出的流律动美。正是这种倒装的句式,让读者形象地感受到作者面对充满生机的大自然的真切情感。

再如教授《采莲曲》时,面对“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充满重叠的诗句,学生不免产生疑惑,仅从内容而言似乎只要说“鱼戏莲叶东、西、南、北”就足够了。但这样一来,原诗所表达的审美感受几乎丧失殆尽。莲叶的遮天蔽日,采莲女的嬉笑倩影也就遁隐了,大大削弱了诗词诗情画意的意境之美和作者盎然之情的表达。

三、让学生的思维在古诗文的“留白”空间自由驰骋

符号论美学认为,符号由能指与所指构成,而能指与所指并非一一对应的关系。尤其是在艺术符号之中,一个能指往往有多个所指。正如朗格所说,科学家的太阳只有一个,而艺术家的太阳每天都是新的。不仅如此,每个艺术家眼里的太阳都是不同的,正是由于能指与所指的错位,为读者提供了联想的线索,留出一定的空间让读者通过“综合性思考”加以填补,从而获得丰美完整的意象,使艺术呈现出模糊朦胧之美。正如华师大冯钧国老师所说,中国古代的诗文和国画一样,注重留白。留白的目的是让读者、观众从自己的情感、积累来对作品进行二次创作。

如:“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琵琶行》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成功运用了“留白”的艺术手法。在琵琶曲由婉转悦耳的奏鸣转向“声渐歇”的“留白”间隙里,琵琶女的哀伤之情,并没有随着琵琶声的“渐歇”而停滞,而是蔓延纸间。在这“无声”的空白中,教师、学生可以同诗人一起感受琵琶女汩汩流动的哀惋之情,感受“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灵撞击的震颤。“声渐歇”的这段空白时间,在整首乐曲中的地位及所起的重要作用,与传统中国绘画中“留白”艺术的效果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教师可以启发学生从“此时无声胜有声”中感受:正是乐曲演奏过程之中短暂的“无”,使音乐和情感实现了和谐完美的统一,它是整首乐曲“有”的极其重要、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正如“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给予人的那种深奥悠远的感觉。空白以其无形无声的特点,形成了其超越现实万物的最广阔的内涵。短暂的余韵徐歇之后,积蓄的力量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般轰然爆发出来,随即戛然而止。此时惟有“江心秋月白”冷寂无声(又一“留白”),听众还深深地沉浸在乐曲营造的美妙世界里,直到演奏结束,人们还是凝情聚神,如痴如醉。那茫茫无尽的江面上,空阔寂静的波光里,似乎还荡漾着琵琶弦上的袅袅余音。

全文中诗人直接抒发内心情怀的句子很少,那似乎又是诗人的刻意留白。诗人那绵绵浩荡的怨悱心潮,正是在琵琶女手翻弦飞的音符跳跃之间、旋律流转背后汹涌澎湃着。即使在曲“声渐歇”的“留白”间隙里,诗人内心里何尝一刻暂息过“惊涛拍岸”的潮涨潮落?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白居易运用文学语言描写音乐的匠心和功力。套用欧阳修《醉翁亭记》篇末的句子:“人知从司马听曲而悲,而不知司马之悲其悲也。”

固然,在语文阅读教学中,对文本的理解不可制定统一的标准,不能强求学生与教师的理解保持一致,否则不仅会扼杀学生的创造力,而且会泯灭其对生活、对生命独特的感受力。

总之,符号论美学为高职古诗文阅读教学提供了独到益处的思维方式,有利于我们扩开眼界,进一步提高语文教学质量,打造真正的人文课堂。

[1]刘永康主编.西方方法论与现代中国语文教育改革.

(作者系无锡机电高等职业技术学校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