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明

(南京体育学院奥林匹克学院,江苏 南京 211162)

《所罗门之歌》:一曲荡气回肠的文化三重奏

刘晓明

(南京体育学院奥林匹克学院,江苏 南京 211162)

托尼·莫里森的长篇小说《所罗门之歌》是一部十分具有文化价值的小说。对派拉特一家三口三重唱情形的描写是整篇小说作为一曲文化三重奏的缩影:派拉特浑厚古朴的女低音象征古老的非洲文化,丽巴高亢嘹亮的女高音象征强势的欧美文化,而哈格尔柔软甜美的童音则象征着新兴的美国黑人文化。三种文化在小说中的相互碰撞冲突、渗透融合,使得《所罗门之歌》成为一曲大气磅礴、荡气回肠的文化三重奏。

托尼·莫里森 《所罗门之歌》 文化三重奏

美国黑人女作家托尼·莫里森(Toni Morrison,1931—)长篇小说《所罗门之歌》(Song of Solomon)开篇第一章便有一段关于派拉特一家三口唱歌情形的描述:“她们在唱一支曲子,派拉特(Pilate)担任领唱,另两个人附和着唱出一个短乐句。派拉特是浑厚的女低音,丽巴(Reba)是高亢的女高音,配合着旋律,还有今年该有十岁或十一岁的哈格尔(Hagar),是个女孩子的柔软的童音,这三个声音交织在一起,就像磁石吸引地毯上的图钉一样把他拉住了。”[1]P32三重唱那样婉转优美,让向来视派拉特为仇敌的麦肯·戴德(Macon Dead)暂时抛下两人间的恩怨,深迷其中,如痴如醉,无法离开。纵观《所罗门之歌》整部小说,其实就是一曲三重奏,是一曲大气磅礴、荡气回肠的文化三重奏。

一、浑厚古朴的女低音象征古老的非洲文化

莫里森父母早年曾在亚拉巴马州生活过,亚拉巴马州是美国南部黑人之州。非洲黑人文化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而这种印记毫无保留地烙在莫里森身上,并渗入她的血液中。非洲黑人文化背景是莫里森作品的深厚根基,在《所罗门之歌》这部作品中,非洲民族歌谣要继续传唱下去,非洲黑奴被贩卖至美国的历史不会遗忘,非洲家园是梦想的诗意栖居,非洲祖先文化不会被淹没。

1.非洲的民族歌谣

非洲是一块古老的大陆,历史悠久,非洲人民创造了丰富物质财富和宝贵精神文明。非洲文学几乎全是口头文学,民族歌谣则是口头文学中相当重要的组成部分。非洲民族歌谣有丰富的想象、深刻的寓意、生动的形象、优美的音韵和强烈的节奏等特点,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让人真切地体会到载歌载舞的非洲部落生活,进入狂野的非洲地带。

歌谣贯穿《所罗门之歌》始终,是小说灵魂所在。小说以《所罗门之歌》命名,故事在派拉特浑厚有力的歌声中拉开大幕。“售糖人飞走了/售糖人走啦/售糖人掠过天空/售糖人回家喽……”她极富感染力的一咏三叹将围观群众聚拢起来,他们“好像在听着无声电影中起着帮助理解和说明主题的钢琴曲”[1]P9。这首歌谣在小说中不止一次地被提到、唱到,每一次不完全一样,不同人演唱版本不尽相同。

无论是这曲《售糖人之歌》,或之后的《所罗门之歌》,或《售糖女之歌》,还是小说中出现的其他歌谣,都具有非洲歌谣的鲜明特点。歌谣具有丰富的想象,单是“飞行”这一意象就可以把这一特点表现得淋漓尽致。《所罗门之歌》这首歌谣对主人公奶娃(Milkman)来说具有深刻的寓意,正是因为它,奶娃才得以寻到家族历史。《所罗门之歌》中所罗门的形象令人过耳不忘,而吉克、莱娜等形象也深入人心。每首歌都有优美的音韵,朗朗上口,沙维尔地区几乎所有小孩子都能信口拈来。歌谣符合节奏感很强这一规律,反复吟唱,一咏三叹。“在夜间慈悲/在暗处慈悲/在早晨慈悲/在我床边 慈悲/现在 我跪下了 慈悲。慈悲。慈悲。慈悲”[1]P316。派拉特和丽巴为纪念逝去的哈格尔而唱的这首歌谣,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特点。

2.非洲的耻辱历史

大量非洲黑人被贩卖至美洲为奴,对非洲来说,这无疑是件耻辱而又重要的事。这些黑人大多来自西非,也有来自其他地区的。至今,非洲西海岸一些国家还保留当时关押黑奴的城堡,它们是这段历史的见证者。

小说中,奶娃在拜访了老人苏珊·勃德(Susan Bird)后,弄清楚歌谣中“所罗门”的故事。她告诉奶娃:“他们弄到这些非洲人中间有些人会飞。有好多人飞回非洲去了。从这地方飞走的那人就是那个所罗门,或者叫沙理玛——我从来说不准哪个是对的。他有好多孩子,这里到处都有。”[1]P320“会飞”的黑人形象正是那段悲惨历史的缩影和文化暗喻:被掳卖至美洲的非洲黑人,难以忍受牲畜般的苦难生活,不能承受歧视性的种族文化,他们不惜抛妻弃子,千方百计逃回家乡。“会飞”,是一种多幺强烈的内心渴望。

“会飞”的黑人并非只有所罗门一人。从文化角度讲,每个美国黑人内心深处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 “所罗门”——“他有好多孩子,这里到处都有”。“会飞的所罗门”成为美国黑人的集体无意识,它的背后是这段不堪言说的耻辱历史,它深深伤及美国黑人灵魂,无论如何逃避,如何抗争,都无法躲避这段历史梦魇。莫里森在小说中加入这段历史背景的描写,可以看出,作为一个美国黑人,她对这段历史难以释怀,她想传达给读者的是:这段历史的记忆要不间断传承下去,永远不能被遗忘。

3.非洲的诗意家园

所罗门为何要逃回非洲?因为,非洲有他日思夜想的家园,《所罗门之歌》中有着莫里森本人浓郁的家园情结。

麦肯·戴德无法忘记他的诗意家园——“林肯天堂”。他刚结婚时常跟妻子露丝(Ruth)谈“林肯天堂”;他跟理发馆附近闲逛的男人们谈论“林肯天堂”;他跟自己儿子奶娃提起“林肯天堂”。“那口井,那个苹果园,那头叫‘林肯总统’的母马,它的小狗‘玛丽·托德’,他家的奶牛‘尤利西斯·S·格兰特’,那口叫李将军的猪”[1]P55,家园里的每样东西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能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妹妹派拉特也忘不了她儿时的乐园,她依然保留在“林肯天堂”时自然的生活方式,屋子里没有电也没家具,“弥漫着松枝和发酵的水果的气味”[1]P42;丹维尔的老人们不能忘记“林肯天堂”,在与奶娃的谈话中,“他们都从不同角度重复了那个故事,也都谈到了‘林肯天堂’是多幺美好”[1]P232。

正如斯托霍夫指出:“‘林肯天堂’不仅仅是麦肯长大的地方,它还是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地方。”[2]P292它是美国非洲黑人共同的诗意家园,在那里,人们有着自己的文化与身份认可,可以按照自己的民族和文化身份生活。

4.非洲的祖先文化

祖先文化是非洲文化独特而重要的组成部分。与西方文化线形的时间概念不同,非洲黑人所持的是一种环形概念:人死后,灵魂不需要救赎,还继续留在人间,对当前的人和事产生影响。“当认识死者的最后一个人去世以后,死者便加入祖先的行列”[3]P29。非洲人尊敬祖先就像尊敬上帝一样,他们认为祖先是人类与神或上帝之间的桥梁。

很显然,莫里森深受这种祖先文化影响。《所罗门之歌》卷首语是:“爸爸”及两句短诗“父亲们可以翱翔/而孩子们可以知道他们的姓名”。 其中“爸爸”和“父亲”寓意丰富,可以是指现实意义中的爸爸,也可以是美国黑人的祖先,即被从非洲掳卖到美洲的黑人奴隶。从非洲祖先文化看,他们都是“祖先”。

小说中,派拉特对爸爸十分尊敬和信赖。她曾对露丝谈起过他:“有他(父亲)在身边,心里就踏实。我告诉你,他是个我永远可以信赖的人。我再告诉你,他是我可以信赖的唯一的一个人。”[1]P142基于对父亲的思念,派拉特常常能听见父亲对她讲话,甚至在她父亲死后很久说:“至今还能见到他。”[1]P142父亲不停地找她并告诉她该干什幺,她按照父亲的指示行事:不停地唱着非洲的民谣,并找到了父亲的遗骨,并一直带在自己身边。“可以翱翔的父亲”或者“会飞的黑人”是美国黑人集体的历史回忆,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

民歌、历史、家园、祖先只是非洲古老深厚文化几个小的组成部分,在这里作为典型代表加以陈述。除此之外,非洲神话故事、宗教礼仪、社区观念、部落文化等都是独具魅力的非洲文化因素。

说派拉特的女低音象征古老的非洲文化,是因为二者确有相似之处:首先,派拉特年龄较大符合“古老”的意象;其次,她是非洲人形象的代表,其哥哥麦肯曾对奶娃说:“要是你不信我们是来自非洲,看看派拉特就信了。她长得完全像爸爸,而爸爸的模样就跟你看到的非洲黑人一模一样。”[1]P57最后,她是非洲传统文化的坚定捍卫者。

二、高亢嘹亮的女高音象征强势的欧美文化

欧美文化或者白人文化是美国社会主流文化,是一种强势的、高傲的文化。黑人自从被贩卖的那天起就深受白人文化的歧视,即使成了美国公民也逃脱不了成为 “下等公民”的命运。欧美极端主义的核心思想,如“白人优越论”、“种族净化论”至今未曾根除。在白人文化的冲击下,黑人传统的价值观、审美观、道德观发生了扭曲和变形。

1.强势入侵的拜金主义

拜金主义就是对金钱痴迷,为金钱不顾一切,事事为了钱,时时刻刻想着怎幺不择手段得到尽可能多的钱,认为金钱万能。麦肯·戴德是深受拜金主义毒害的典型代表人物。

麦肯曾在家园“林肯天堂”度过一段美好时光,但自从白人把“林肯天堂”骗走并把他父亲打死后,麦肯变得冷漠无情、敏感多疑。他怀疑妹妹派拉特独占金子与她形同陌路;他怀疑妻子与岳父有私情疏远露丝。派拉特对露丝说:“他 (梅肯) 连一摊臭狗屎也不会给你们家中的任何一个人。”他变成一个粗暴刻毒、贪婪无度、唯利是图的奸商。寡妇贝恩斯太太由于带着几个孩子生活拮据,请求麦肯缓交几天房租,他的回复是:“到这个星期六。本星期六,贝恩斯太太。不是星期天,也不是下星期一。是这个星期六。”[1]P25他变成一个占有欲极强的人,他曾这样教育奶娃:“听我告诉你,目前你最需要了解的一件重要大事:要掌握财产。用你掌握的财产再去掌握别人的财产,这样你就可以掌握你自己,也就可以掌握别人了。”[1]P59他还告诉奶娃:“你会自由的。金钱就是自由,麦肯。里面有真正的自由。”[1]P163他甚至怂恿奶娃去偷派拉特放在草绿色袋子里的“金子”。

白人文化的入侵使麦肯丢掉自身黑人传统文化追寻白人文化。评论家利丁斯基指出,在黑人奴隶制机器下,“奴隶的身体不仅是被占有的‘客体’,同时也是被恶意地个体化了的笛卡尔式‘主体’”[4]P191。在白人文化熏染下,麦肯渐渐白人化,彻底失去黑人的文化主体。

2.扭曲了的审美观

除了价值观遭受了拜金主义的侵害外,黑人审美观也深受白人审美标准的影响。在白人至上的社会里,随着白人审美观的广泛传播,这种观念深深地渗入黑人细胞。黑人接受了这种观念,导致原来的审美观念发生扭曲。这些人认为凡是白人的都是美的,这在莫里森的另外一部小说《最蓝的眼睛》(The Bluest Eye)中有所体现:故事中的黑人女孩佩克拉(Pecola)憎恨自己没有一双蓝眼睛,因为蓝眼睛才符合白人的审美标准。

在《所罗门之歌》中,哈格尔的形象与佩克拉有类似之处。哈格尔是派拉特的外孙女,与奶娃是外甥舅关系,二人却有一段不伦之恋。奶娃喜新厌旧抛弃哈格尔,哈格尔认为这一切归结于自己的长相。哈格尔躺在病床上,发着高烧迷迷糊糊地问老妈妈派拉特:“为什幺他不喜欢我的头发? ”[1]P191她自问自答:“他喜欢 ‘丝一般的头发’,‘黄铜色的’,‘弯曲的,波浪式的’,他不喜欢我这种。”她还说:“他喜欢‘柠檬黄的肤色’,还有‘蓝灰色的眼睛’。 ”[1]P192奶娃的审美标准是:黄铜色的头发,蓝灰色的眼睛,柠檬黄的皮肤而非黝黑的皮肤。哈格尔痛恨自己不能长成这样,以继续博取奶娃的欢心。由此可见,哈格尔和奶娃的审美标准日趋白人化,白人化的审美标准深深刻进他们心里,融入他们血液中。

与审美观一同被扭曲的还有爱情观和亲情观。麦肯对女儿去读大学非常热心,是因为“在大学里他们可以找到合适的丈夫”[1]P72。如果那些穷黑小子胆敢与女儿约会,他就会对他们不客气,因为那是对他的侮辱。正因为此,两个女儿年过四十依然待字闺中。女儿对麦肯来说只是工具,毫无亲情可言,正如大女儿对其控诉的:“他让我们在奢华淫靡的大都市像贞女似的招摇过市,然后再在这种地方像对妓女那样羞辱我们。 ”[1]P214

3.变形了的道德观念

吉他(Guitar)曾是奶娃朋友,是一个崇尚暴力的黑人青年,“七日社”成员之一。“七日社”由七人组成,成员只有七人。每当有黑人同胞被白人杀掉时,他们就会采取同样或类似的方法杀掉相同数量的白人,而这些白人通常是无辜的,他们的目的就是报复。

吉他有他的仇恨。他跟哈格尔说:“我一生中所爱过的一切全都离开了我。”[1]P306四岁时父亲的离开是他最伤心的一次。父亲在电锯厂上班,让电锯截成了两半。那白人锯厂老板只给了母亲四十块钱,而“她高高兴兴地接过了钱,在葬礼当天给每个孩子买了一根大大的薄荷棒糖”[1]P223。之后,他每每想到那个白人老板的笑容,心头总会掠过阵阵恶心。

吉他憎恨黑人和白人之间的不平等,他曾经对奶娃说:“到如今还有这样的地方:黑人是不能证明白人有罪的。”[1]P161他痛恨这种不平等,黑人想通过合法手段维护自己权益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只能采取极端手段进行报复,这是他加入“七日社”的主要原因。

除了扭曲的心灵外,吉他还是一名狂热的拜金主义者。他怀疑奶娃私藏金子,最后竟把复仇的枪口对上了昔日朋友。黑人与白人的不平等,使吉他扭曲了心灵,歪曲了道德观念,最终走上了一条杀戮无辜白人与黑人同胞的不归路。

高傲的白人文化入侵使得黑人的价值观、审美观、道德观扭曲变形,强势的白人文化如同高亢嘹亮的女高音,要掩盖其他声音一般企图抹掉其他文化。

三、柔软甜美的童音象征新兴的美国黑人文化

美国黑人文化是黑人在白人文化占主导的美国社会创造出的一种独特的黑白融合文化。这是一种新兴文化,它相对弱小,容易被人忽略,但并非可有可无。莫里森在担任兰多姆出版社编辑期间曾经主编过 《黑人之书》(The Black Book),该书记叙了美国黑人三百年的历史,被誉为“美国黑人史的百科全书”。莫里森作品关注的问题之一是如何让美国黑人文化得以壮大繁荣。在《所罗门之歌》中,奶娃这个人物把美国黑人文化中黑白文化的融合表现得淋漓尽致。

1.“奶娃”其名

奶娃因吃奶到六岁被别人起了“奶娃”这个外号。奶娃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他认为这个名字给人暧昧的感觉;奶娃父亲不喜欢这个名字,他认为这个名字里有肮脏的东西。而“奶娃”这个名字却具有黑白两种颜色:奶是白色的,而奶娃却是个黑人,一个黑人娃娃因名字而沾染上白色。

2.奶娃的美国白人文化传统

奶娃出生美国,出生在拜金主义家庭,有个对美国文化相当崇拜的强势父亲。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奶娃自然具有美国白人的弱点,拜金、冷漠、残酷、自私等在他身上均有所体现。奶娃12岁就去替父亲收房租,成年后相信只有金钱能够给他带来自由,最终踏上南下寻金的征程。他与两位姐姐住同一栋房子却对她们毫不了解。“自从他上了九年级,他跟这个姐姐 (叫作莉娜的玛格达琳)从来没有连续不断地说上四句话”[1]P204,他对亲人冷漠可见一斑。他对哈格尔是冷漠的,甚至是残酷的。哈格尔与他相处十二年没能收获爱情,得到的是一封分手信,上面仅写着“谢谢”。在姐姐们眼里,奶娃不仅冷漠还很自私。他总是指使妈妈及她们做这做那,还说长道短,他“不肯洗内衣,不肯铺床叠被,不肯拔掉澡盆里的堵塞”[1]P213,所有这些都要姐姐们代劳。

3.奶娃的黑人文化认同

姑姑派拉特对奶娃一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由于派拉特帮忙,露丝顺利生下奶娃,没有让麦肯杀死尚在母亲肚子里奶娃的歹念得逞;也是因为派拉特,奶娃才一步步接触黑人文化,领悟黑人文化,深入黑人文化内核。派拉特完整保留非洲文化传统,在美国,她本身就是非洲文化的孤本,她给了奶娃相对完整的黑人文化启蒙,使他在有意无意中进入黑人文化。莫里森明白地写道:“这位妇女对他的未来正像对他的过去一样起着重要作用。”[1]P38

奶娃通过南下寻金的征程及在老家沙维尔的经历真正认识到自己是黑人,融入黑人集体,找到自己的文化之根。了解到“曾祖父会飞”,他既震惊又骄傲,他激动地对情人甜美地说:“他能飞!你听见了吗?我的曾祖父能飞!妈的!”[1]P325他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一重大发现回家告诉亲人和朋友们。对于祖先,奶娃是尊敬的,对于自己的黑人身份,他甚至是自豪的。南方,对黑人来说有深刻的历史文化内涵,它与奴隶制历史相连,也是黑人祖先生息繁衍之地,传统文化摇篮。历史学家威尔莫指出:“南方教会了黑人放弃极端的个人主义,选择与群体团结一致,与自然保持休戚相关的联系,同时引导他们尊敬自己的祖先和在世的人。 ”[5]P115

4.奶娃的美国黑人文化自觉

曾祖父能飞,作为后代的奶娃也应该会飞。在小说结尾,奶娃的确飞起来了,他纵身一跃,跳向了所罗门跳台,因为他悟出了一个道理:“如果你把自己交给空气,你就能驾驭它。”[1]P334他的飞不是单纯意义上的飞,不同于祖先的飞,不同于所罗门的飞,而是一种文化意义上的飞,是一种难得的文化自觉。他的飞是莫里森想要表达的主题:美国黑人文化要崛起,美国黑人要有自己的声音,美国黑人文化要找到自己的定位。莫里森对非洲文化和欧美文化持冷静审视态度:历史,回不去也抹不掉;欧美文化有其先进性,也有其弊端。美国黑人文化恰是二者完美结合:既有传统根基,又有时代特色,不同于传统黑人文化,有特殊文化底蕴。

美国黑人文化是一种新兴的文化,像柔软甜美的童音,虽稚嫩但终有一天会成熟。奶娃身上寄托了莫里森的希望:迫切想飞,但到底能不能飞,自己也不知道。小说中奶娃最后的命运,我们无从得知,而这正是小说的魅力,带给世人的深刻思考与沉重回味。

四、结语

文化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独立平等。《所罗门之歌》引起全球关注,不仅仅因为其文学价值,还在于其意义深远的跨文化交流价值。跨文化交流会导致民族冲突、伤害,甚至民族意识与民族文化弥消,但美国黑人文化没有消失,它在强势文化夹缝中生存下来,成长为新兴的融合文化。非洲文化、白人文化和美国黑人文化在作品中相互辉映,相呼应和,产生共鸣,共同奏响一曲气势恢宏、大气磅礴、荡气回肠的文化三重奏。

[1]托妮·莫瑞森着.胡允桓,译.所罗门之歌[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

[2]Gary Storhoff.“Anaconda Love”:Parental Enmeshment in Toni Morrison’s Song of Solomon[J].Style,1997,31(2).

[3]曾梅.托尼莫里森作品的定位[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10.

[4]April Lidinsky:Prophesying Bodies:Calling for a polities of Collectivity in Toni Morrison’s Beloved [G].The Discourse of slavery:Aphra Behn to Toni Morrison,NewYork:Routledge,1994.

[5]Wilmore,Garyraud S.Black Religion and Black Radicalism[M].New York:Orbis Books,19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