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前茶

在电影《我的姐姐》中,最催泪的细节不是父母的丧礼,而是姐弟俩有关考研的对话。“姐姐,你不能不去北京吗?你不能不跟男朋友分手吗?”“不能,人生很短,我要抓紧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好友阿钟37岁时决心考研,为的是躲着公司做大以后酗酒的老公。这几年老公算得上是夜夜笙歌,每次大醉归来,像诗人要写五千句长诗,舌头打结,思维缥缈不清,但就是执拗地要把他的一生都讲清。每个被闪电劈亮的瞬间他都记得,他筹措创业资金时受过的白眼,他当年娶阿钟时,岳父母对他的刁难和冷淡,他被创业伙伴坑过,被合作商户欺过,每一件事,此时此刻都散发着酒糟味喷薄而出。

一开始,阿钟百般劝慰他,安抚他,抢下他四处找人倾诉的电话。直到他吐完了、闹累了、长篇的人生诗词都写完了,在沙发上倒头就睡,阿钟还要帮他清洗那些昂贵的西装与衬衣,还要安抚因为爸爸的各种失控而瑟瑟发抖的儿子。

终于有一天,阿钟扛不住了,对她的婚姻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虽然丈夫清醒后依旧会接送儿子上学,家里的抽水马桶水压不够,他都知道自己动手在淘宝上买了增压棒来安装。岳父的突发心梗,还是他偶然在没有喝醉的夜晚救回来的。

她特别需要有一段分居冷静期,好好想清楚该不该离开这个忠心耿耿却又酗酒成性的家伙。但是在中国,夫妻过得好好的,怎幺能分开住呢?阿钟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在40岁前去读个研。

当然,考研的难度比她想象得还要大,毕竟记忆力与22岁时有天壤之别。在预备考研的这大半年里,阿钟简直是靠咖啡续命,独门提神秘诀是吃花椒,必要找四川最有名的大红袍花椒。

为备考阿钟租了私人考研自修教室,买了包月卡,带着儿子一同晚自习。这种考研教室的气氛肃穆得像战场上的电报间,每个人都戴着降噪耳机,念念有辞。阿钟一边背书,一边后脑勺像长了眼睛一样,动不动就抓起桌上敲打僵硬颈椎的充气小鼓槌,往后一掷,砸中儿子的肩膀或后脑勺。她压低了声音恨声说:你又在东张西望,你的第三套课外练习卷做完了没有?娘俩直到自修教室关门才回到家中,阿钟的老公已经倒在沙发上,鼾声如雷,酒气四溢。阿钟有点好笑也有点心疼,给他盖上薄毯时暗中思量,她不在家时他是如何和家中的空气掰扯的?不过阿钟也顾不上这些了,她牢牢地记着曾在杂志上见过的一句话:如果你视野之内全是乌云,那说明你站得还不够高。展翅高飞的欲望,让她的心鼓胀得像一个点过火的热气球,地面上的烦恼暂时已经不能骚扰她了。

这一年,儿子依靠自学,年级排名刷刷上升。他兴奋地建议:“妈妈,等我中考时,你再去考个博?咱俩一起复习,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