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春

2018年4月27日，举世瞩目的第三次朝韩首脑会谈在板门店举行。朝鲜国务委员会委员长金正恩和韩国总统文在寅签署了“板门店宣言”，为实现半岛无核化和构建和平机制开了好头，给曾经战云密布的朝鲜半岛带来了和平的曙光。

全面和解与“完全的无核化”提法

此次首脑会谈向外界展示了朝韩双方通过改善南北关系、引领朝鲜半岛迈向和平与繁荣的意志。文在寅执政以来，实施以“南北和解合作与朝鲜半岛无核化”为战略基调的对朝政策，力求改善李明博、朴槿惠时期恶化的南北关系，为最终解决朝核问题寻找突破口。在3月初公布将举行朝韩首脑会谈的消息之后，青瓦台多次表示，此次会谈的重点在于跨越朝韩关系，与无核化、和平体制等朝美首脑会谈的议题联系起来，为朝美首脑会谈的成功牵线搭桥。而金正恩也多次强调，“我们民族自己”在以平昌冬奥会为契机改善朝韩关系的基础上，通过韩方向美方传递无核化的意愿，最终促成了朝美对话意向。

与2000年金正日与金大中签署的“6.15宣言”、2007年金正日与卢武铉签署的“10.4宣言”相比较，“板门店宣言”的一个特点就是，将发展朝韩关系和解决朝核问题并行、让朝韩关系在无核化进程中发挥引领作用的半岛政策进一步具体化。“板门店宣言”共三条13项，第一条是“全面、划时代地改善和发展朝韩关系”，第二条是“缓和军事紧张态势，化解战争危险”，第三条是“构建永久稳固的和平体制”。其中，除了“推动停和机制转换”及“确立半岛完全无核化共同目标”这两项需要相关国家支持的内容以外，其余11项均为需要朝韩两个直接当事方共同履行的议题，特别重要的是，宣言第一条第一项就确认了民族命运自决的自主原则，表明朝韩双方强烈希望南北关系的发展不要成为国际局势的因变量，而应成为引领半岛周边国际秩序变化的动力。

朝韩双方通过“板门店宣言”确认完全无核化的必要性，并阐明推进宣布结束战争状态及停和机制转换事宜的意向，从而明确了构建半岛永久和平体制的目标。以往朝韩对话达成的协议也曾提及无核化或解决朝核问题，但此次通过双方首脑签署宣言的形式明确谈到“完全的无核化”尚属首次，这是“板门店宣言”的另一个特点。在2000年首脑会谈之后召开的朝韩部长级会议上，尤其在第二次朝核危机爆发之后在朝韩达成的协议中曾多次提及朝核问题，但仅停留于“双方就核问题交换了意见”或“和平解决核问题”等层面上，直至2005年才达到“以半岛无核化为最终目标”的水平。2007年的“10.4宣言”也只提到为了解决半岛核问题要致力于履行“9.19共同声明”和“2.13协议”。因此，此次首脑会谈确认“通过完全的无核化实现无核的朝鲜半岛”这一共同目标，首次明确了无核化的水平和范围。而不久前，朝鲜劳动党第七届三中全会通过决议，宣布停止核试验和洲际弹道导弹试射，并关闭北部核试验场。因此，可以认为“完全的无核化”这一表述较之以往有所进步。但是，“板门店宣言”只是明确了无核化的原则和水平，并未提及具体的对象、步骤、时间等内容，外界普遍认为，这一疑点需要等到朝美首脑会谈才能进一步明晰。

2018年4月27日，朝韩领导人在板门店共品平壤玉流馆冷面。

全面改善朝韩关系是侧重点

在“板门店宣言”第一条第一项中，双方就强调了要继承并切实履行已经发表的共同宣言和已经达成的协议。与过去相比，韩朝及相关国家领导人希望解决问题的意志非常强烈。此外，与前两次首脑会谈时金大中政府和卢武铉政府分别处于执政中期或末期相比，此次首脑会谈是在文在寅政府执政初期举行，从而能够确保宣言的落实获得更强的动力。因此，“板门店宣言”切实得到落实的可能性大于以往任何宣言，这是该宣言的又一个特点。在正式会谈之前进行的谈话中，金正恩提及“失去的11年岁月”，强调要积极落实双方达成的协议，文在寅则强调要加快朝韩关系改善的速度。今后，朝韩双方将在不同领域同时落实首脑会谈达成的各项协议。为缓和军事紧张态势、建立互信关系，双方将在5月先行召开将军级军事会谈。以发表“6.15宣言”18周年为契机，双方有可能召开政府、国会、政党、地方自治团体、民间团体等各阶层参加的民族共同活动。双方还商定以8.15光复节为契机组织离散家属和亲人相聚。而如果想按照协议共同参加8月18日开始的雅加达亚运会，就需要最晚在7月召开朝韩红十字会议和体育会议。此外，“板门店宣言”还就将东海线和京义线的铁路、公路连接起来，并实现铁路、公路现代化达成一致。由于受到国际社会对朝制裁影响，这些经济合作项目目前还无法落实，但可以为今后根据朝美首脑会谈达成的协议解除对朝制裁时能够迅速开展合作做好准备。

实现美好愿景的不确定因素

朝韩首脑会谈的成果得到周边国家的积极评价。韩朝首脑指示有关部门尽早落实“板门店宣言”的有关事宜。4月30日，朝鲜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通过政令，宣布遵照金正恩的建议，从5月5日起将平壤时间和首尔时间统一起来，作为南北统一的第一步。同一天，韩国国防部宣布，按照朝韩首脑会谈达成的协议，从5月1日起拆除设置在军事分界线的对朝喊话扩音设备，这是首脑会谈后韩方采取的第一个后续措施。这些积极的变化使人们对实现半岛无核化和构建和平体制充满期待。但是，关注半岛局势的各方舆论对其未来前景持谨慎乐观的态度，认为“宣言”提及的美好愿景能否实现还存在着诸多不确定因素。

首先，朝美围绕无核化的具体步方案仍存在分歧。2016年7月6日，朝鲜发表政府发言人声明，提出了实现半岛无核化的五项原则，但未被美方接受。今年4月20日召开的朝鲜劳动党七届三中全会决议明确表示不再进行核试验，但却以“拥核国”身份谈核裁军问题。在本次首脑会谈中，金正恩表示5月将关闭丰溪里核试验场，届时将邀请韩美专家和媒体访朝，但并未提及关闭宁边核设施。而在首脑会谈后签署的宣言，虽提出“完全的无核化”，但并未提及实现这一目标的具体方案。美国总统特朗普、国务卿蓬佩奥、国防部长马蒂斯等政要虽然对“板门店宣言”表示欢迎，但均继续强调“完全、可验证、不可逆”的无核化。而美国总统国家安全顾问博尔顿奉行“利比亚方式”，主张跨越核冻结阶段，直接进入弃核阶段，强调“先弃核、后补偿”。但是，朝鲜则要求以“阶段性、同步”的方式解决无核化问题。因此，如何缩小围绕无核化的方式产生的分歧达成一致，成为朝美首脑会谈能否取得成功的关键。

其次，韩国国内保守势力对首脑会谈及其成果持否定态度。在2000年和2007年的朝韩首脑会谈时，双方也曾发表过共同声明，但2008年韩国保守势力上台，致使朝韩达成的协议成为一纸空文。韩国总统文在寅多次强调南北达成的协议不能只停留在纸面上，要通过制度化得到贯彻落实。为了使宣言的落实不受政府更迭等因素的影响，有必要获得国会的批准，使之法律化、制度化。按照有关规定，宣言若想通过国会批准，需要过半数在籍议员出席会议，并获得过半数参会议员的同意。但是，目前国会朝小野大（国会议席总数293席，其中执政党共同民主党121席，在野各党自由韩国党116席，正未来党30席，民主和平党14席，正义党6席，民众党和爱国党各1席，无党派4席）的格局对宣言的通过造成了巨大障碍。最大在野党自由韩国党批评宣言只提及抽象的“完全无核化”，根本未涉及朝鲜弃核的承诺和具体措施，此次会谈无异于自我解除武装，将对韩国的安保造成极大危害，决不能接受此次会谈的结果。正未来党虽对朝韩首脑会谈表示欢迎，但同时又认为现在讨论国会批准宣言一事为时尚早，等到无核化有了实质性进展、权衡利弊之后再做决定也为时不晚。因此，青瓦台表示要为宣言获得国会同意做好准备工作，但还要看朝美会谈的结果之后再做最终决定。

此外，朝韩双方还在宣言中提及的“缓和军事紧张态势”等领域存在着分歧，例如，朝鲜不承认“北方分界线”。而且，宣布结束战争状态、停和机制转换、无核化等问题无法仅由朝韩双方来解决，还需要国际社会的支持和合作。因此，今后半岛局势的走向取决于多方的博弈，而不仅仅是朝韩双方。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