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强
2020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前哨战”——2018台湾县市长选举（又称“九合一”选举）落下帷幕，国民党拿下15个县市的执政权，而民进党只剩6个。选后大家都在问：国民党为什幺赢得这幺漂亮？民进党为什幺输得这幺凄惨？不过，比起这两个问题，大家更关心的是，这次的选举结果将如何影响2020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
蓝营：舍我其谁？
从历史上看，台湾县市长选举出现翻转，往往是台湾政坛再度政党轮替的前兆。1997年民进党在台湾县市长选举中大胜，拿下12个县市的执政权，2000年台湾迎来第一次政党轮替，民进党陈水扁成为台湾地区领导人。2005年国民党在县市长选举中大胜，拿下14个县市的执政权，2008年台湾迎来第二次政党轮替，国民党马英九成为台湾地区领导人。2014年民进党在县市长选举中大胜，拿下13个县市的执政权，2016年台湾迎来第三次政党轮替，民进党蔡英文成为台湾地区领导人。
如果按照这个规律来看，此次国民党拿下台湾15个县市的执政权，打破了历史纪录，那幺2020年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国民党赢的机率非常大。面对这样一个局面，蓝营很多政治人物，自然有2020“舍我其谁”的想法。
当下声望最高的蓝营政治人物肯定是韩国瑜。但代表国民党参选2020，韩国瑜的可能性却最低。2018县市长选举，韩国瑜“一人救一党”，是国民党大胜的头号功臣。但是，他是在“带着市民发大财”的期待中当选的。如果要参选2020，必须在2019年春节过后就要有所行动。而刚刚上任高雄市长的韩国瑜，如果立马投入2020选举，等于踩着高雄市民的期待往上爬，这种行为如同政坛“渣男”。如果真是如此，韩国瑜在台湾民众眼里 “义气”的形象会瞬间崩塌。在政坛摸爬滚打这幺多年的韩国瑜，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因此韩国瑜虽然人气最高，但是参选2020的可能性最低。
2018年3月12日，台北市长柯文哲（右）与新北市长朱立伦在台北捷运大安森林公园站共同宣布，“双北”将合推30天定期票，1280元（新台币）可无限次搭捷运公交。
不当候选人，韩国瑜在2020国民党内初选发挥的作用，依然可能是决定性的。韩国瑜这颗国民党目前最大的“太阳”，一旦决定支持某位候选人，这位候选人肯定会成为国民党内最亮眼的“月亮”。从道义上说，韩国瑜最应该支持的人是王金平。
国民党的胜选，最大功臣是韩国瑜;而韩国瑜的胜选，最大功臣是王金平。韩国瑜善于打“空战”，在媒体上、网络上引起高关注度。“空战”在高雄市区很有用，可是在以农业为主的高雄郊区，效用就极其有限。在郊区，更多的是靠派系动员、扫街拜票、造势晚会等一系列“陆战”措施。韩国瑜去高雄才一年多，对地方情况不熟，“陆战”几乎无法展开。这个时候，王金平作为高雄三大派系之一“白派”中坚力量，对韩国瑜伸出援手，拼尽全力支持韩国瑜，补足韩“陆战”的短板，让韩“陆战”的人气丝毫不输“空战”。不仅如此，除了高雄以外，在彰化、台中、澎湖、台东和嘉义市，国民党候选人都是在王金平的操盘和影响下获得胜利。这次国民党在全台湾胜选，韩国瑜如果是头号功臣的话，王金平就是第二号功臣。2016年国民党败选之后，很多人都在质疑王金平到底还剩多大的政治能量，这次王金平用选举结果回答了这个问题。
为国民党胜选立下汗马功劳，加之圆融的个性在国民党内交友甚广，王金平肯定是2020国民党候选人强有力的争夺者。
但是从民调上看，王金平并不是第一名，现在大家最期待代表国民党出战2020的是朱立伦。2016年败选之后，朱立伦选择退居幕后，一方面“疗伤”，一方面帮他的副手侯友宜备战2018新北市长选举。这次选举，侯友宜大赢对手29万票，作为侯有宜的伯乐，朱立伦的政治声望自然水涨船高。
如果2020年国民党推出朱立伦，民进党再度推出蔡英文，就意味着2016、2020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都是“朱蔡对决”，2016朱立伦惨败，潜心修炼四年后，朱立伦要从跌倒的地方重新爬起来，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励志的故事。
不过，朱立伦想要胜选，洪秀柱的态度值得关注。2016年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前的“换柱”，是在朱立伦担任国民党主席时进行的，是朱立伦亲自动手换下洪秀柱，换上自己。那个时候为什幺要“换柱”，国民党内给朱立伦施加了多大的压力，这些事情大家现在已经记不清楚了，大家只记得洪秀柱被换掉时满脸委屈的样子。迄今依然有很多蓝军的支持者，特别是洪秀柱的支持者，不能原谅朱立伦。这个结要打开，只能靠洪秀柱。所以朱立伦要参选2020，必须获得洪秀柱的原谅。
另外，国民党主席吴敦义的动向也值得大家关注。凭良心讲，吴敦义这个国民党主席当得非常辛苦。由于民进党持续对国民党进行政治追杀，国民党既有的家底被民进党冻结，岛内的企业由于害怕被执政的民进党“穿小鞋”，对国民党的政治捐款少之又少。一年多来，作为国民党的大当家，吴敦义为了筹集每个月3000万新台币的党务运行费用，可谓是跑断了腿、操碎了心。由于绝大多数的时间要放在筹款上，因此社会各界觉得吴敦义没有存在感，有人直言说国民党不是“吴主席”，而是“无主席”。这些揶揄吴敦义都默默吞了下去。这幺辛苦、这幺委屈，还要当这个党主席，为的是什幺大家都心知肚明。县市长选举前的一周，吴敦义闹出失言风波，岛内各界出现了要求吴敦义辞去党主席的声音，吴敦义心中的滋味可以想象。在吴敦义看来，过去一路走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2020如果能代表国民党参选，也是应有的回报。无奈的是，吴敦义的民调始终起不来，不仅低于朱立伦，甚至低于马英九。现在台湾普遍以民调作为初选决胜负的标准，如果民调一直如此，吴敦义没有出线的可能。但是，毕竟吴敦义是党主席，党机器在其手中，初选的游戏规则怎幺定，党主席说了算。2018新竹县县长提名，吴敦义曾力排众议，舍弃民调第一的林维洲，坚持直接提名杨文科参选，最终杨文科不负众望，拿下了新竹县长。2020选举国民党候选人提名会不会再度舍弃全民调，改由党主席直接提名，各界都在观察。
如果顾及社会观感，最终还是通过民调决胜负的话，民调比吴敦义高的蓝营政治人物，除了韩国瑜、王金平和朱立伦，还有马英九和张善政。
马英九2018年以来人气一直飙升，连他穿的帽衫都成了网红爆款，此次他为国民党各县市候选人辅选，劝他回锅参选2020的声音一直不绝于耳。面对这些声音，马英九也没有明确拒绝。不过马英九再度参选的意愿应该不高。从他个人来说，已经做过八年的台湾地区领导人，就算回锅参选成功，也不过是平了他人生的最高纪录。现在马英九更想攀登人生新高度。2018年11月6日，在“习马会”三周年的研讨会上，马英九明确表示两岸的未来不能排斥统一的选项。这一宣示也说明，未来马英九更愿意在推动两岸关系和平发展上多做努力。
张善政是马英九任内最后一位行政机构负责人。在2016年南台湾地震救灾中，张善政勤政努力的形象为他赢得了“政治暖男”的美誉。卸任后，他经常在社交媒体上发表对台湾公共政策的看法，积累了一批中间选民粉丝。此次县市长选举，张善政在全台湾努力为国民党候选人站台辅选，也算是国民党胜选的功臣之一。不过，张善政并不是国民党党员，这既是优势也是劣势。优势在于，台湾社会现在有一股“无色觉醒”浪潮，张善政无党籍的形象正好响应了这股浪潮的需求;而劣势在于，如果国民党推荐张善政参选，必须选择放弃推荐党籍候选人，这样的决定能否得到国民党内的支持，还存在未定之数。
绿营：是和柯文哲合作，还是自提人选？
相较于蓝营各路人马的跃跃欲试，绿营显得死气沉沉。台湾过去的领导人，无论是陈水扁还是马英九，均连任成功。这意味着蔡英文代表民进党参选2020，本来在民进党内应该是无人能够挑战的，但民进党遭遇了县市长选举大败之后，蔡英文寻求连任的资格开始被绿营质疑。蔡英文还能赢得2020幺？如果希望不大，2018已经被蔡英文拖累一回的民进党，2020是要换蔡止血、断尾求生，还是要继续被蔡再拖累一回？
这种换蔡救民进党的念头，很多绿营政治人物都会有。但是，蔡英文虽然辞掉了民进党主席，但她依然是台湾地区领导人。此时发动对蔡的清算斗争，一定要谋定而后动，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万万不能出手的。
蔡英文本人心中当然是非常想争取在2020年连任的。所以县市长选举后为了表示负责，蔡英文辞去了民进党主席，但是她并没有宣布放弃参选2020。在蔡英文看来，就算退一万步，因为党内压力太大，她本人放弃参选，民进党推出的候选人也应该是蔡办秘书长陈菊、立法机构负责人苏嘉全或者蔡的副手陈建仁，因为这些人参选，意味着蔡英文继续可以躲在幕后“垂帘听政”，保持对台湾政局的影响力。
但是很多民进党人并不这样想，在他们看来，推这些人和推蔡英文没有任何区别。他们认为，如果要重振绿营士气，必须放弃蔡英文，改派赖清德上场。2016年蔡英文上台伊始，赖清德就已经确立了“蔡英文接班人”的地位，此次选举，赖清德重点负责的台南市民进党保住了执政地位。因此在很多民进党人看来，县市长选举民进党大败之后，正好是启动蔡下赖上的良机。问题是赖清德有没有勇气登高一呼，公开逼宫蔡英文？
不过，就算蔡英文最终降服赖清德、代表民进党参选2020，她的竞争对手，除了国民党候选人之外，还会有柯文哲。此次台北市长选举，虽然柯文哲仅仅以3254票的微弱优势获胜，得票数从2014年的85万下降到2018年的58万，但这是在柯文哲和民进党合作破局下获得的，如果柯继续与民进党合作，那幺柯的58万票加上民进党姚文智的24万票，柯只比2014年少了不到3万票。考虑到今年韩国瑜旋风席卷全台，蓝营士气大振，柯身上部分蓝营选票回流，从这个角度上说，柯此次选得并不坏，依然在台湾政坛上有着极强的政治实力，只是这种“强”已不如2014年柯文哲最巅峰的时期。估计2020年，觊觎台湾地区领导人位置已久的柯文哲会果断参选。而且柯文哲妈妈早就公开表示，民进党2018年和柯文哲不合作，柯文哲和蔡英文已经“两不相欠”。所以2020选举，柯文哲一定不会缺席。
民进党参选2020的人虽不如国民党那幺多，但是不管谁出线，都要面临如何面对柯文哲的问题。民进党的支持者面对柯文哲是分裂的，一部分支持柯文哲，一部分反对柯文哲，两部分力量旗鼓相当，所以民进党是与柯文哲合作也不行，翻脸也不行。
值得注意的是，2018县市长选举国民党大胜，主要原因并不是国民党多幺好，而是民进党实在太烂。选前台湾社会一直有一种说法——今天台湾的最大党是“讨厌民进党”，并不是“中国国民党”。也就是说，此次选民是想给民进党教训，国民党的胜利是运气好，搭了便车。虽然2018年国民党沾了光，但2020年选民能否再让国民党沾光，充满极大的不确定性。因为大家对国民党的很多不满——国民党政治人物年龄偏大、年轻人没有上升空间等问题依然没有完全改变。如果国民党在2020年依旧推出朱立伦、王金平、吴敦义这些老面孔，就意味着国民党依旧没有完成世代交替。
世代交替对于一个政党的发展非常重要。如果2008年民进党败选后，依然由当时的“四大天王”吕秀莲、苏贞昌、谢长廷、游锡堃当中的一个接班，那幺民进党无论如何在2016年没办法拿回执政权。正是当时民进党台面上政治人物全部退下，换了一个当时看来相对年轻的蔡英文，民进党才可能在八年之后东山再起。
不过这个道理虽然人人都懂，但是实践起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因为政治这种事情，即使坐轿子的想下来，抬轿子的还不一定想让他（她）下来。可以预见的是，无论是民进党还是国民党，在2019年上半年，围绕2020选举候选人的问题，都会迎来一轮激烈的斗争。
（作者为国际关系学院公共管理系副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