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晋
2019年9月15日，蓝白党领导人本尼·甘茨向支持者发表讲话。
9月17日，以色列举行了今年的第二次议会选举，这也是以色列有史以来第一次在一年内进行两次大选。9月25日，以色列选举委员会公布了选举结果：以色列现任总理内塔尼亚胡领导的利库德集团获得32席，前以色列国防军总参谋长本尼·甘茨领导的主要反对党蓝白党获得33席。
人们普遍关注此次大选的三个方面影响：一是内塔尼亚胡的政治前景;二是此次选举能否促成中间翼和左翼政党上台执政，进而打破右翼政党在以色列长期执政的态势;三是此次选举是否会影响巴以问题的前景。
内塔尼亚胡的“失利”？
以色列实行议会内阁制，内阁由议会中最多的党派或者党派联盟组建，以色列总统是名誉上的国家元首，总理则拥有实际权力，因此担任总理职务几乎是所有以色列政治人物毕生追求的最高目标。今年的两次大选都可以被视为自2018年上半年以来以色列国内政党间关系动荡的一个延续;从更长的周期看，则可以被视为2015年后以色列政党关系博弈的延续。2015年3月以色列举行大选后，内塔尼亚胡领导的右翼政党利库德集团再次成为议会第一大党，并且成功拉拢其他右翼政党组建执政联盟，内塔尼亚胡再次出任总理一职。但是在2015年后，内塔尼亚胡一直面临诸多挑战。
首先，尽管利库德集团在2015年成功组阁，但是其执政联盟的根基并不牢固，只在120个席位中占61席，仅比反对党多两席，很难在议会中占据绝对优势。因此，内塔尼亚胡一直希望能够通过拉拢更多的政党入阁来巩固执政地位。2015年后，内塔尼亚胡曾试图拉拢左翼工党加入执政联盟，但是由于当时工党内部正在经历剧烈的高层变动，时任工党领导人赫尔佐格无法制衡党内其他反对意见，最终导致联盟未能形成。2016年随着内塔尼亚胡与时任防长亚阿隆（现任蓝白党的重要领导人）关系恶化，后者辞去防长职务并离开利库德集团，内塔尼亚胡借机邀请“以色列我们的家园”（2015年大选后在议会中拥有五个席位）领导人利伯曼担任防长，内塔尼亚胡领导的执政联盟在议会中的多数地位有所增强。但是，内塔尼亚胡与利伯曼之间关系并不融洽。一方面，利伯曼曾在担任外长期间因贪腐丑闻而遭受司法机构调查，尽管调查最后无果而终，但是利伯曼私下向很多亲信倾诉，认为贪腐丑闻是内塔尼亚胡为了打击自己而策划的。另一方面，在担任防长之后，利伯曼在诸多关键议题上与内塔尼亚胡意见“相左”，利伯曼要求以更加强硬的方式对待以色列面临的“安全威胁”。利伯曼最终在2018年下半年辞去防长职务，导致内塔尼亚胡领导的执政联盟在议会中仅有一票优势。2018年12月执政联盟解散以色列议会，并将原定于今年11月举行的议会选举提前至今年4月举行。
其次，内塔尼亚胡面临逐步加码的腐败案调查。从2017年开始，内塔尼亚胡就遭到司法机构的调查，据称腐败案不仅涉及内塔尼亚胡本人，还涉及他的妻子、儿子、助手和幕僚以及多名犹太商人。以色列警方和检方经过调查，逮捕了内塔尼亚胡的多名亲信，而且掌握了大量证据，于今年5月向以色列法院正式提起针对内塔尼亚胡的司法诉讼。针对腐败指控，内塔尼亚胡则坚决否认，并认为这些指控是“左翼政党的阴谋”。内塔尼亚胡提出，真正评判自己腐败与否的不应是司法机构，而是以色列民众，即认为如果自己继续得到选民的支持，那幺自己就是无辜的。没想到利库德集团在此次大选中未能保持住议会第一大党地位，一定程度上打击了内塔尼亚胡利用选民来抵消司法调查影响的意图。与此同时，内塔尼亚胡也寄希望于此次大选，希望获得比4月大选时更多的席位（在今年4月大选中，利库德集团获得36个席位成为议会第一大党，但未能成功组阁），以此为资本拉拢其他右翼党派组阁，并促使议会通过有关国会议员免于司法调查的法案，以阻断司法机构对自己的调查和起诉。内塔尼亚胡的主张得到了一定支持，近些年一些右翼政党领导人也曝出类似贪腐丑闻，一些人已被警方调查或者传唤。
10月2日，以色列总检察长曼德尔卜利特宣布就内塔尼亚胡涉嫌贪腐举行为期数天的听证会。以色列媒体分析说，此次听证会将决定是否对内塔尼亚胡启动诉讼程序，进而将影响内塔尼亚胡的政治命运。
第三，内塔尼亚胡长期面临其他政治人物的挑战。内塔尼亚胡担任总理十几年，难免“树大招风”，成为其他政治人物竞相抨击的对象。内塔尼亚胡与总统里夫林之间的关系长期紧张，是以色列政坛公开的秘密。在利库德集团内部，内塔尼亚胡面临诸如前内政部长萨阿的挑战，以至于内塔尼亚胡曾一度怀疑萨阿想分裂利库德集团。在右翼政党圈内，“向右走”领导人贝内特多次表达希望“取代”内塔尼亚胡的意愿，而利伯曼更是今年5月“搅黄”内塔尼亚胡组阁努力的关键人物。除了右翼政党，左翼政党和阿拉伯政党也纷纷将社会、安全、经济等问题归咎于内塔尼亚胡。
能顺利组阁吗？
在今年4月选举中，甘茨领导的蓝白党获得35个议席，没有赢得组阁的主动权;此次选举后，蓝白党成为议会第一大党，理论上掌握组阁主导权。但是，蓝白党和其他左翼政党在此次大选中共获得44个席位，也就是说蓝白党要想掌握组阁主导权，需要拉拢阿拉伯政党甚至一些右翼政党组成联盟。很多分析人士在选举结束后“自动”将阿拉伯政党归入蓝白党的阵营之中，这显然过于“鲁莽和乐观”。在历史上，阿拉伯政党在以色列议会中往往热衷于讨论敏感的族群、信仰和其他社会议题，容易引发以色列国内犹太人和阿拉伯人之间的论战，因此以“抨击者”角色出现的阿拉伯政党其实更加适合担任在野党而不是执政党。而且，阿拉伯政党若加入执政联盟，很可能会提出一系列有关犹太人与阿拉伯族群关系的要求或者条件，这对于由犹太人主导的中间翼和左翼政党来说都不太容易接受。因此，在是否与阿拉伯政党组成联盟的问题上，蓝白党等中间翼和左翼政党肯定会仔细掂量。再退一步讲，即使能与阿拉伯政党组成联盟，蓝白党要想成功组阁也还需寻求其他右翼政党的“增援”。但鉴于绝大多数右翼政党在外交和社会议题上秉持激进政策，与中间翼和左翼政党合作的难度不小。
目前的情况进展确实也是如此。9月23日，总统里夫林与获得议会席位的九个政党和联盟代表进行了有关组阁人选的磋商。磋商结果显示，55名议员推荐内塔尼亚胡组建新一届政府，54名议员推荐甘茨，两人均未获得组建政府所需的大多数议员推荐。9月25日，里夫林与内塔尼亚胡、甘茨就双方共同组建联合政府一事进行协商。据以色列媒体报道，协商失败后，里夫林决定将组阁权授予获得55名议员推荐的内塔尼亚胡。在获得组阁权后，内塔尼亚胡必须在不超过42天的期限内完成组阁。根据以色列法律，如果内塔尼亚胡在42天期限内无法组建政府，总统可以授权甘茨或其他政党领导人组阁。内塔尼亚胡时代能否延续，全看接下来的组阁进展情况，各种政治力量也将随着组阁进程的演变而出现新的组合分化。
如何影响巴以问题前景？
在以色列历次大选期间，巴以问题都是热门议题之一。在此次选举中，由于内塔尼亚胡表示如果自己再次当选总理，将兼并以色列在约旦河西岸的部分犹太人定居点，导致有关约旦河西岸犹太人定居点的议题引起广泛关注。其实，早在今年4月选举时，内塔尼亚胡就曾表达类似言论。当时，内塔尼亚胡在接受以色列媒体采访时说：“我将扩大约旦河西岸主权，但我不会区分零星散落的定居点和已成规模的定居点，因为每个定居点都是以色列的，我不会把它们置于巴勒斯坦主权之下。”以色列《国土报》评论称，这是内塔尼亚胡自2009年上任以来第一次在谈到约旦河西岸地区时使用“主权”一词。今年8月有媒体爆料称，内塔尼亚胡正在寻求游说美国总统特朗普在9月以色列议会选举前发表公开宣言，支持以色列扩大对约旦河西岸犹太人定居点的“主权”。
如果内塔尼亚胡在42天期限内无法组建政府，以色列总统可以授权甘茨或其他政党领导人组阁。
以色列在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中占领东耶路撒冷和约旦河西岸地区，随后在两地兴建犹太人定居点。据统计，目前在约旦河西岸的犹太人定居点中生活着大约40万犹太人，而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人约有260万。根据联合国有关决议，在巴勒斯坦被占领土上的犹太人定居点是不合法的。巴以和平谈判自2014年以来陷入停滞，而犹太人定居点议题正是恢复和谈的主要障碍之一。
其实，不仅在巴以问题上，犹太人定居点问题在以色列国内也是一个颇为敏感的议题，每个以色列政治家或者每届以色列政府都面临着巨大的社会和政治压力。当前犹太定居者在约旦河西岸修建了大大小小各类定居点千余处，这些定居点占据的大多是约旦河西岸巴勒斯坦人的合法土地，其中有很多是未经以色列政府批准而私自建立的非法定居点。2016年12月，以色列法院敦促以色列政府遵守相关判决，拆除约旦河西岸一处只有十几户犹太定居者的非法定居点埃莫纳。但是，此举遭到以色列犹太宗教团体和右翼社会团体的激烈反对，他们纷纷赶往埃莫纳进行“声援”，在定居点周边设立壕沟和路障，阻挠以色列军警进去拆除。由于担心暴力强拆会引起大规模冲突，进而演变为敏感的政治议题，因此以政府只能小心翼翼地进行劝说，不敢强力拆除非法定居点。事实上，自2005年时任以色列总理沙龙推行从加沙地区单方面撤离犹太人定居点的单边行动计划以来，以色列再也没有进行过大规模的停建或撤除犹太人定居点的行动。原因就是，在2005年单边行动计划中，以军警与犹太定居者之间发生冲突，引发了以色列国内舆论对“政府将枪口对准平民百姓”的猛烈抨击。鉴于此，历届以色列政府在犹太人定居点问题上都非常谨慎，有时为了选票需要还会“迎合”犹太定居者的关切。2018年12月，以色列总理办公室发表声明说，以色列将在约旦河西岸的犹太人定居点建设更多房屋，还将为约旦河西岸“数千套”未经以色列当局许可建设的犹太人房屋提供“合法性”。今年两次选举前，内塔尼亚胡都信誓旦旦地表示以色列领土最终将扩大并涵盖所有犹太人定居点，其主要目的之一就是争取极右翼选民支持、赢得选举。
在其漫长的执政生涯中，内塔尼亚胡政府在巴以问题上的态度总体趋于强硬，巴以问题基本处于僵局状态，因此有些人认为，如果内塔尼亚胡不再执政，那幺以色列在巴以问题上的态度将会出现积极变化。然而，现实情况并没有这幺简单。巴以问题僵局已经持续了近20年，以色列的社会、政治和舆论氛围已经发生了巨大甚至是根本性的变化。在此背景下，即使内塔尼亚胡领导的利库德集团不再执政，即使是由甘茨领导的中左翼政党联盟组建政府，巴以问题仍将难以实现决定性的重大突破。 （成稿于10月3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