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禄彭
2021年8月5日至10日，俄罗斯、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三国联合军事演习在塔举行，演习地点距阿富汗仅20公里。
美国总统拜登8月30日发表声明说，美国完成了从阿富汗撤离的任务。同日，美国中央司令部司令肯尼思·麦肯齐宣布，美国在阿富汗近20年的军事行动正式结束。阿国内局势骤变，美国从阿富汗撤军后会否在其临近的中亚国家部署军事基地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7月初，五角大楼发言人约翰·柯比表示，美国正在与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以及该区域其他国家讨论从阿富汗撤军后与其进行军事接触的可能性，不排除在乌、塔部署军事基地的可能性。
美国的构想
美国此举并非孤立事件，而是其中亚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2011年奥巴马政府提出从阿富汗撤军的计划以后，原有基于阿富汗反恐需要的国家安全利益结构发生了变化，美国在中亚的利益亦发生重构。然而，这并不意味着美国放弃了中亚地区。相反，美国不断重塑其中亚战略构想，在中亚进行地缘政治博弈的意图开始凸显。在这段时间，中国和俄罗斯分别在上合组织与集安组织、欧亚经济联盟等多边合作机制框架下与地区国家展开密切合作。2015年，美国与中亚五国外交部间定期政治对话新机制“C5+1”诞生。在该机制下，美国与中亚五国启动了打击暴力极端主义等合作项目。
在美国国务院2020年发布的《美国中亚战略2019～2025：推进主权和经济繁荣》中，美国对与中亚进行军事合作的展望持谨慎态度。该文件显示，美国更加注重在经济、能源、安全、民主和治理领域与中亚国家展开合作。4月23日，中亚五国与美国间的“C5+1”高级别会晤以视频会议的方式举行。5月4日，美国和上述五国发表的会议联合声明强调：“C5+1”平台在加强参与国之间的区域对话、合作和伙伴关系方面取得了成功;该平台有助于加强贸易、经济和能源连通性，减轻环境和卫生挑战，共同应对安全威胁。虽然以上两个文件均未涉及军事问题乃至驻军打算，但是俄罗斯学者认为，俄需要警惕美国与中亚在各领域日益加强的联系，这可能对俄安全构成威胁。
俄罗斯的态度
苏联解体后，美国提出了促进中亚主权独立、与中亚国家建成友好关系、将中亚纳入势力范围“三步走”构想。目前，美国战略构想实现应仍处于第二阶段，并且遭受到了巨大阻力。
俄与中亚国家之间的接触、互动是以历史、文化等人为因素为纽带，而不是依赖山川、河流等自然边界。事实上，俄罗斯和中亚是一个共同的空间，这决定了国家间关系的性质和内容。俄罗斯重视后苏联空间的战略意义，一直致力于基于中亚国家迫切的利益诉求与其展开合作。
俄在中亚地区拥有长效而稳定的军事影响力。1992年，部分独联体国家签署独联体集体安全条约。2002年，独联体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成立。目前，集安组织成员国包括俄罗斯、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亚美尼亚、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集安组织是俄罗斯保证其在中亚军事影响的重要合作机制。除了这一机制，俄罗斯通过欧亚经济联盟、上海合作组织协助中亚国家打击恐怖主义、确保其经济贸易持续发展。
俄罗斯“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项目主任季莫菲·博尔达切夫指出，俄应在欧亚大陆内外继续维持多边力量平衡，须努力把美国“挤出”欧亚大陆腹地。俄学者彼得·杜克特科维奇早前指出，俄罗斯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美国和北约从阿富汗的撤军按计划进行，该地区局势将会再次变得动荡。为了实现稳定，中亚国家与俄罗斯必须学会协调行动。
此外，出于战略平衡考虑，俄罗斯明确反对美国在中亚驻军。波罗的海三国独立后，奉行向西方一边倒的政策，逐渐疏远同俄罗斯的关系，先后加入北约;乌克兰在美国的支持下成为反俄先锋;西方国家频频向白俄罗斯政府施压，其国内局势持续动荡;外高加索地区的格鲁吉亚独立后也转向美国。俄罗斯在其西部和南部面临着巨大的安全威胁，倘若美军在中亚也站稳脚跟，就会形成对俄的完整封锁线。俄罗斯学者尼基塔·达纽克表示，五角大楼和美国国务院正在寻找新的方法来巩固其在中亚的存在和权力，同时考虑在离俄罗斯更近的地方建立军事基地。从这个意义上说，莫斯科将把包括基地、后勤中心、教官营地在内的任何军事基础设施部署均视为针对俄罗斯的行动。
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在7月12日表示，关于外国军队在集安组织成员国领土上的存在等问题，都应根据组织章程并在该组织框架内商定;而在俄看来，美国在中亚驻军也不符合中亚的利益。同月，俄防长绍伊古在上合组织成员国国防部长会议上说：“外国军队的仓促撤离促使（阿富汗）军事政治紧张局势进一步加剧以及战事激增。与此同时，美国更关心在中亚国家建立新的过境路线和物流系统、部署军事基地和设施的可能性。”他说，俄军方意识到这种企图，并认为这不会带来任何好处。
俄卡内基中心评论员铁木尔·乌马罗夫指出，即使美国在该地区设立军事基地，也不会改变地区力量真正的平衡。同时，在该地区难以寻找到同意美国建立军事基地的国家也反映了美国在该地区影响力和作用的下降。
中亚相关国家的考量
2001年阿富汗战争爆发后不久，美国以反恐为由、以经济援助为辅助手段，向阿富汗周边的中亚国家租用了四处军事基地。美国先与吉尔吉斯斯坦达成协议，租用玛纳斯国际机场作为空军基地。在阿富汗战争期间，玛纳斯基地发展成美国在中亚最大的转运基地和军事中心;同年10月，乌兹别克斯坦同意美军在汗阿巴德机场驻扎;同年底，塔吉克斯坦也同意暂时向美国和法国的军队开放距阿富汗边境仅100公里的库利亚布机场，以协助其在阿的军事行动。哈萨克斯坦于2002年同意向美国开放阿拉木图附近的一个军用机场，以供其使用。
然而，美国的行为也夹杂着永久驻军中亚的意图，其还悍然干涉中亚各国的政局，试图扶植亲美势力上台。哈萨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率先关闭了美军在本国的临时基地。2005年5月，乌兹别克斯坦爆发了安集延骚乱，事件背后也隐约可见美国介入的身影。事件平息后，美国还对乌当局横加指责。乌随后拒绝美军在汗阿巴德机场继续驻扎。至此，美军在中亚仅存位于吉尔吉斯斯坦的玛纳斯军事基地。之后，在俄罗斯和吉尔吉斯斯坦的长期反对之下，美军不得不在2014年6月关闭了该军事基地。
事实上，美国在中亚国家租用军事基地对于域内国家而言并不是愉快的经历，甚至给这些国家政治和安全带来了巨大的风险和隐患。因此，美国想再次谋求在中亚国家设军事基地，绝非易事。
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学者萨夫兰丘克认为，在苏联解体后，中亚国家发展至今正面临着“全球化与区域化”和“经济发展与地缘政治”两大困境。在军事与安全方面，中亚国家不得不考虑俄罗斯的因素。当前美国的意图引起了俄的担心，如果美国在中亚建设军事基地将会扩大其在该地区的影响力，并且使其能够对俄南部腹地进行侦察并影响中亚国家的内部政治。今年早些时候，乌兹别克斯坦国防部已驳斥外国军队在其领土上出现的可能性。塔吉克斯坦是阿富汗的邻国。9月5日，阿富汗塔利班表示已控制潘杰希尔省。阿富汗全国抵抗阵线对此予以否认。潘杰希尔山谷位于阿富汗北部，距离阿富汗和塔吉克斯坦边境不远，目前该地区的紧张局势引起了塔方高度关注。基于塔总统拉赫蒙5月在莫斯科的表态，塔依靠美军维护边境稳定与安全的意愿不大，其希望依靠俄罗斯和集安组织来应对阿富汗问题的挑战。8月，俄、塔、乌三国武装部队在塔哈卜尔-迈东训练场举行了大规模军事演习，该地距离阿、塔两国边界20公里。哈萨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同属集安组织成员国，其对美在该地区部署军力也持类似态度，既然选择了依靠集安组织的力量，就意味着与美军保持距离。
综上所述，美国虽意图在中亚设军事基地，但俄罗斯长期以来均反对和抵制美国的此类部署;中亚相关国家基于历史经验，目前对此也相当谨慎。因此，美国在中亚设军事基地的企图难以如愿。
（作者为浙江外国语学院西方语言文化学院副院长，浙江外国语学院环地中海研究院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