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检
迷雾重重，笨重的行李箱
那天，德国法兰克福机场的海关工作人员注意到，一名汉莎航空空姐拖着笨重的行李箱，显得十分吃力。海关人员要求她开箱检查，发现里面全是1欧元或2欧元的硬币，很多被压成波纹状，还有的内芯和外环分离——这种状态一般表示，硬币已作废。面对海关的询问，这名空姐称自己不过是帮一个中国朋友将硬币带到德国兑换。
此前，德国海关已多次发现有汉莎航空公司的空姐携带大量硬币入境，这次，他们想到了法兰克福总检察院正在调查的一个案子，其中犯罪嫌疑人的职业也是空姐。
那是2009年，德国汉莎航空一名培训学校教师和两名中国籍空乘人员分别被举报涉嫌洗钱。举报材料称，三人的账户上多次出现四位数进账，均来自德国联邦银行，为兑换硬币所得，且面值均为1欧元、2欧元和5马克。随后的调查过程中，德国联邦银行表示，三人拿去兑换的硬币都来自废品回收体系。
在欧元使用区，德国联邦银行被指定为欧洲唯一一家免费全额兑换破损欧元硬币的银行。从2007年起，大额兑换不必再经过详细的当面检查，兑换者只需在网上买到规定规格的“安全包”（一种塑料包装袋），按规定装入一定数量、同一面值的硬币，银行通过称重估算硬币价值后进行人工抽查，再将对应金额打到兑换人账户上。
德国警方对如此多的破损硬币流入德国引起警惕后，在检查回收的硬币时才发现，这些有疑问的硬币，绝大部分都有严重污损，且1欧元和2欧元硬币中很多有明显机械损伤痕迹。警方发现，兑换者在硬币来源一栏，都注明购自中国的钱币市场。
德国警方根据监听内容搜查了法兰克福、奥芬巴赫等四个城市的十处场所，查获了三吨硬币部件和一台组装机器，并逮捕了六人，其中包括一个德国人、四个中国人和一个持德国护照的华裔。六人均承认经常从中国携带回收过程中分拣出的欧元硬币入境。其中一名还承认自己曾拼合一些硬币，但他不认为这是违法的。
法兰克福总检察院对六人以“伪造货币罪”提起公诉。不过，起诉书称：“这些硬币是在哪里被分开的，怎样到中国去的，谁在那里把它们拼凑起来的，无法进行调查。”
北大才女，跌入温柔陷阱
德国警方通过德国驻华使馆，将案件转给了中国央行，央行找到公安部，公安部统一部署全国进行侦查，最终在浙江和广东等地找到了在德国被捕六人的供货中间商——孙立明。
孙立明家位于浙江省台州市路桥区新桥镇田际村。很快，孙立明家的三层小楼被大批警察包围，孙立明和一个名叫王萍的女孩被带走。在孙立明家，警方搜出数十吨外国硬币。
至此，这个令中德两国调查人员都颇为新奇的跨国大案告破，在审讯孙立明和王萍的时候，警方惊奇地发现，孙立明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收购废旧金属的商贩，而王萍却是毕业于北京大学德语系的高材生，他们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呢？
孙立明家乡台州市的海门港，是海关总署列出的固体废物进口指定口岸之一，每天从大型货船上卸下的集装箱装满了废旧金属或塑料。
二十多年前，孙立明开始从进口废旧金属中挑选出含银的化合物，用化学药品将银分离出来然后转卖。
孙立明发现收购来的废旧金属中常常会夹杂一些国外硬币，后来，他发现可以将捡来的旧硬币按照1：1的比例兑换成新硬币。自那以后，他开始留意相关生意。
2003年10月，孙立明以1元人民币兑1马克的价格买了700公斤德国马克旧硬币。简单清洗了这些硬币后，孙立明通过外贸公司的朋友联系到一个德国人，经海关将硬币发往对方所在城市，请其帮忙兑换。
德国联邦银行海德堡分行以“破损太厉害”为由拒绝兑换。听到这个消息，孙立明急了，他的全部家当都压在这里了，如果不能兑换，他就要破产了。情急之下，孙立明在杭州聘请了一个名叫王萍的德语女翻译飞往德国，处理货币兑换事宜。毕业于北京大学德语系的王萍，在浙江一家出口公司担任德国业务部的经理。
来到德国后，德国联邦银行亚琛分行的工作人员检查了部分硬币后，提出面相好点的可以兑换。于是，孙立明在王萍德国朋友的办公室里，用肥皂水把这些硬币拼命洗了一遍。
洗过后的马克硬币被银行接纳了50%，但孙立明依旧不甘心。他随后和王萍来到位于法兰克福的德国联邦银行总行，并在王萍的帮助下，买了一副五金工具，把硬币不平整的敲平整，同时又洗了一遍。后来，这批马克硬币成功兑换了98%。
帮助孙立明办成了不可能办成的事，久经商场的孙立明开始在王萍身上下工夫，寻找拉拢她的突破口。他送给王萍10万元的感谢费，王萍既兴奋又忐忑，她没有想到，自己随便帮个忙，居然可以得到如此丰厚的回报。
2004年6月，孙立明在杭州注册了一家国际贸易公司，他劝王萍从原来的单位辞职，到他的公司任总经理，许诺月薪两万元加提成。王萍对孙立明十分信任，立即答应。与此同时，王萍成了孙立明的情人。
获利亿元，大案震惊中德两国
贸易公司成立后，孙立明和王萍进行了分工。孙立明专注于旧货币的采购和加工，他经常在全国几个大型废旧五金市场转悠，那里有大量分拣出来的各国硬币，他看见价格合适的就买。为了安全，孙立明把加工点放在了老家。采购来的硬币有的只剩半个，有的上面还有洞，有的扭曲在一起，他请了几个小工帮忙清洗、分拣。
出关和兑换环节则由王萍全权负责，她经常以废碎金属名义或者按海关规定的废硬币名义报关，关税按重量算，在硬币来源一栏里，一般都写明“从中国各废旧金属公司收集，经过整理清洗消毒包装”。兑得大面额外币纸币后，王萍把这些钱存到浙江公司里。
孙立明和王萍不止自己找人将硬币运到国外，还大量销售给在浙江、上海等地的中间商。流到更多客户手中的硬币，最终还是流向了相应的国家进行兑换、使用，如此一来，孙立明和王萍就成了中国最大的废旧外币供应商。国外兑换废旧货币的银行，根本想不到有人会在废旧货币上做文章。孙立明和王萍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迅速积累了上亿财富。
后来，为了兑换方便，王萍利用自己在德国汉莎航空公司当空姐的同学，收买了很多空乘人员帮忙携带废旧货币到德国进行兑换。也就是空姐这一系列不寻常的举动，最终引起德国海关的密切关注，才使王萍和孙立明被抓。
然而，对王萍和孙立明制造的这起震惊中德两国的新奇案件，在定罪时，检方却感到非常棘手。“具体以什幺罪起诉，我们内部请示过，好多专家学者争论，因为这是新类型，我们以前都没听过、没办过，有的认为是非法经营罪，有的认为是变造货币罪，最后偏向非法经营罪。”负责此案的检察官表示。
经审查，孙立明和王萍等人涉嫌从洋垃圾中分拣出大量外国硬币并进行非法加工、买卖，非法获利1.3亿余元。
2014年5月14日，由浙江省台州市路桥区检察院提起公诉的孙立明、王萍非法经营案一审宣判。路桥区法院以非法经营罪判处孙立明有期徒刑八年零九个月，并处罚金500万元；判处王萍有期徒刑七年零九个月，并处罚金200万元。
然而，这起新奇的案件，并没有引起人们足够的警示。如今，登录淘宝网，还可以搜索到不少出售外国硬币的卖家。商品页面中的评论显示，买家多是前往欧洲旅游的人。如此看来，做类似孙立明、王萍等生意的人，似乎仍有人在。（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编辑 家英宏 xjjyh_326@163.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