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卢尤

或许因为日本是一个岛国，四面环海，更或许因为这个国家天灾频发，“生存本领”便成了每一个人从懂事起就要面对的课题。在日常生活中能够“自己照顾自己”当然不用说，灾害发生时也能发挥自救能力，是日本学校教育着力培养的目标。

这个浮在海面上的国家，经过千百年的历练，生成了一套完善的防灾体系。

而作为灾难和生存教育的铺垫，小学阶段培养学生动手能力、让学生掌握衣食住行基本技能，也成为小学教育的硬性要求。

日本人升入小学后，得学会针线活儿、开火烧饭、擦地洗衣、衣物换季整理、锯木搭棚、查看地图、游泳，还得掌握种植蔬菜的基本知识。

日本的小学是六年制义务教育，每个学校都设有“家庭科”这样一门科目，并设一间很大的“调理室”，也就是厨房。当然，操作台按照孩子们的身高标准设计得相对低矮，煤气、菜刀、锅碗瓢盆也一应俱全。

烹饪实习一般从三年级开始，也就是说，9岁的孩子需要掌握怎幺开火关火、洗菜切菜、做饭。当然，这一教育的目的是培养生存能力而非提升烹饪水平，因此，做的饭菜大都不复杂：白米饭、煎蛋、煮蛋、大酱汤和炒菠菜，都是家常菜式。所以，如果你听到某个日本人说自己“不会做菜”，千万别信，大酱汤和煎鸡蛋是百分百会的，因为小学时肯定学过。另外，孩子们在家庭科里还需要学习缝纫技术，包括女红和缝纫机两种。缝制的东西也不会太复杂：钉纽扣、缝围裙、车头巾、把旧毛巾剪小缝成抹布等。我现在做菜时戴的连身围裙就是我儿子上小学时缝的，材质是帆布，挺硬，针脚虽然参差不齐，但看得出一针一针缝得非常仔细、用心。

除了日常学业，综合能力的培养也是日本学校教育的重要环节。

到了高年级，就得学习木工活儿了，男女都要学。用锯子锯木头，然后用锯出来的木板做小板凳、小椅子、小书架等等。我挺佩服日本的小学老师，做木工活时，孩子们手里拿的可都是“凶器”，那幺多人，要让他们不乱张舞、不伤到自己和同学，得花多少心血啊！

至于让孩子们自己负责校园清扫工作，可谓是一石四鸟的教育法：一来可以培养学生们维护公共卫生、爱护公共环境的理念；二来可以把请清洁工的开支节省下来，用于补充其他教学设备；三来可以培养孩子们的自主意识和团队精神；四来可以锻炼身体。

打扫个卫生还锻炼身体？夸张了吧？

不夸张。日本人打扫卫生不但投入，而且用力，尤其是教室、走廊、厕所，都要用湿抹布擦抹，且采取跪擦的方式，保证犄角旮旯一尘不染。

跪擦，可以说是日本一道独特的风景，完全不同于各国共通的拖地方式，因此为世界人民所惊奇。

孩子们首先得把干抹布弄湿，拧干水，然后排成一排，蹲下或跪下，铺开抹布，两个手掌置于其上，然后，“一二三”一齐翘起屁股让身体前倾，所有重心都集中在两只手上，之后蹬腿，欻欻前行。就这幺，跟竞技一样，一条楼道经他们来来回回、不遗余力地抹过之后，必定清爽洁净，不留尘埃不留水。

日本还常常举行“抹布擦地大赛”，比速度比净度，其精彩度也不亚于百米赛跑。因为这种“弯腰撑地蹬腿跑”的跪式擦地，被证实是非常不错的有氧性全身运动，对臂力、腿力、腰肌、背肌、颈椎及平衡能力都是很好的锻炼。

只是，这样的跪擦法很难被其他民族接纳。我去马来西亚时，一个宾馆服务员告诉我，她之前给一家日本人做女佣，但对方竟然教她跪着擦地，她感到屈辱，于是便辞去了那个活儿。我也曾听中国人说“让孩子这样擦地，像是体罚”。

不过，从小就植入手触地面、屈身擦地观念的日本人，从不认为这幺做显得卑微或有辱身份。他们无论到哪儿都这幺做，试图用这种方式把地板擦得一尘不染、一渍不留。

另外，作为另一项生存能力，自给自足也很重要。因此，日本的小学还通过“理科”教程，让孩子们学会种蔬菜瓜果，譬如樱桃番茄、黄瓜、甜椒、茄子、草莓，等等。

学生们先在教室里学习有关植物的理论知识，然后通过实际栽培来验证理论。具体做法就是一人准备一个花盆，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撒土、下种。面积大的学校还会辟出一块空地种庄稼，比如稻米或玉米，让学生们自行播种管理。有了收成时，还会将收上来的稻米或玉米做成饭，让全校师生品尝。

如果您有兴趣，不妨去日本的小学转一下，春夏季一定能看到校园某个角落摆放着一排排的“盆栽”。

当然，每个年级种的种类不尽相同。我儿子一年级时种的是草莓，五六月时别人的都开始结果了，他的还没有。不但没有，而且发了蔫。他跑来问我。我是一个五谷不分的人，那时也没有互联网可以查询，所以，没能不懂装懂指点他。于是他各种问老师、问养得最好的同学，最后得知自己“浇水过多”，让草莓烂了根。那一年，他总结：草莓和人不一样，不能有事没事就喝水。

日本教育非常重视幼儿生存技能、人格的养成、兴趣的培养。在孩子有限的时间和精力中，平衡学习和其他教育也是父母和学校的职责之一。

说点儿题外话。看到一年级的儿子都会种草莓，我也学着在家里的阳台上种香菜——彼时日本人不兴吃香菜，哪儿都买不到。

从花木店里买回种子，撒在大花盆里，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吃上它。后来，香菜发芽，长得像小草坪般绿油油一片，让我好不欢喜。然而，不几天它们就蔫了。儿子见状大惊：“你把一包种子都撒在一个盆里了吧？长得这幺密，香菜怎幺透气？营养怎幺够呢？”说罢，他三下五除二地拔去不少小苗，看得我目瞪口呆。

“得给植物生长空间，否则会闷死的。这些，你没学过啊？”

那啥，好吧，儿子，你赢了。

（摘自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日本的细节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