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莹

天越来越冷了,付姐的饭馆也越来越红火了。看她迎来送往,颇有长袖善舞的风采,有的客人就夸她是那左右逢源的阿庆嫂。莫说,还真有点像。

付姐是家里的老小,又是独闺女,爹妈疼,兄长护,在娘家真真是娇姑娘。她脑瓜子转得快,很会察言观色,算账尤其快。人家都说,以后谁娶了这姑娘不吃亏。

长到十八岁,一场意外,爹娘都走了。大哥接她进了城,接送上幼儿园的侄儿。有人给她介绍了个男朋友,高个子,长得很精神,能说会道的,她一眼就看中了。嫂子劝过她,听说跑车的人多花心,她听不进去,花就花呗,只要对我好就行。

婚后有几年的生活过得蛮滋润。男人在外跑车,钱挣得不少,也顾家也听话,留下零用钱,其余都上交。公婆年富力强,吃喝拉撒全包,孩子都不让她管,她每天就是打打小牌,烦了逛逛街,旧时的少奶奶不过如此吧。

孩子上小学时,亲戚有套带院的房子出售,她果断拿出积蓄,又借机向公婆要了一笔赞助,过起单门独户的小日子。人家都说她命好,小时爹疼,大了哥疼,结了婚男人疼,这辈子就是个享福的命。

男人长年在外,闲言闲语有一些,她倒没太在意。有过那幺三两次过火的传闻,传得有鼻子有眼,对象很近,近得她感觉到浓浓的火药味和威胁。她的反应很传统,一哭二闹三上吊,四哄五骗六断卡,再加四处哭诉求援。效果还不错。公婆撑腰,朋友劝解,男人回头。

后来男人不跑车了,跟朋友做点小工程。工程没做几天,她老板娘的位子就开始晃了。对方是一个年轻女孩,攻势猛烈,她的老套路失效了。几番厮杀,她没占到丝毫上风,最痛心的,是男人伙着小三欺压她。绝望之余,她竟然顿悟,你永远拉不回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人。谈判的结果是,男人净身出户,房子票子儿子都归她。

就是在那时,她想出去找工作了。活了几十年,竟然不知道工作是什幺滋味。二哥开了家饭店,说小妹来给哥帮忙吧。她知道这是二哥故意帮她,像她这样没文凭、没手艺、没经验、年纪又老大不小的中年妇女,除了亲人,谁会给机会?

在二哥店里,她累活脏活抢着干,她要让自己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这样才没时间和精力想那些闹心的事。每天都是忙和累,她却渐渐找到自信,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干了两个月,哥把买菜的事交给了她,她买的菜又好又便宜;后来又让她负责前台。她很会说话,客人来了都爱和她逗几句,得不到便宜落个开心。再后来,她成了饭店的大总管,大小事都找她解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老板娘,哥嫂干脆落个清闲自在。

男人是在冬天回来的。工程烂尾了,他腿也摔伤了,小情人自然没理由陪他吃苦。她一时心软,收留了他。为了方便伺候他,她请了长假。

男人腿好了,她也不好意思再去哥嫂那了。用打工挣的钱,她把自家一楼的几间房装修了一番,开起了饭馆。土灶台,柴火饭,老板娘说话又有趣,生意一开张就红火,中午和晚上,顿顿爆满,稍晚一点打电话,就预约不到位子。

男人好了伤疤忘了疼,看到美女仍爱说骚包话,但也仅仅是过过嘴瘾,其实是死心塌地以她马首是瞻了。他不得不承认,年岁越大,他越离不开她了,她哪天不在他耳边聒噪几句,他还有点没着没落的。然而,她对他早已只是施舍。

午后清闲时分,她爱坐在楼下喝茶,想想明天的菜单,感觉充实又有成就感。门前的空地里那几株冬菊开得正旺,细细闻,有淡淡的清香。她爱菊花,却更爱院后的那棵桂花树。

几十年里,她都是以一株藤的模样生活着,不是攀附在父亲和兄长身上,就是依赖着丈夫,活得也不错,但没有自我。五十岁之前,她终于活成了一棵树,以自己独立的姿势生长着,枝叶并不繁盛,但也能遮风挡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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