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罗毕，繁华外的“僵尸之城”

陈树

2013年2月13日，肯尼亚首都内罗毕的Dandora垃圾堆边，一名少年叼着装有工业胶水的瓶子（@视觉中国）

肯尼亚的首都内罗毕，在东非诸多城市里显得如此与众不同——它是非洲少有的国际化大都市，时尚而现代化。然而，在夜间灯火通明的市中心外，又是另一番景象：塑料瓶、垃圾袋等各种废弃物堆积成一座座小山，细菌丛生的污水汇成溪流，放养的羊、猪等牲畜瘦骨嶙峋，在垃圾间努力地寻找食物。

青少年们横七竖八躺在垃圾堆上，成群的苍蝇落在他们肮脏、破旧的衣服上。在清醒的时候，他们抱着装有胶水和航空燃油的瓶子深嗅，脸上时不时浮现空洞的笑。

夜幕降临时，这些仿佛在另一个世界“神游”的年轻人，带着麻木的神情和迟缓的动作，摇摇晃晃地走在内罗毕城区明亮的街道上，仿佛影视作品里僵尸出动的场景。这里是繁华之外的内罗毕，也是数字媒体Youmedia镜头里的“僵尸之城”。

这些“僵尸”，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街头儿童。他们常常因为极度贫困或是家庭暴力，还未成年时就离家出走住在街边，最小的甚至只有几岁。在肯尼亚，这样的孩子并非个例，而是常态——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UNICEF）最新数据，肯尼亚有30万街头儿童，其中一半居住在内罗毕。

市中心不远处，是整个非洲最大的贫民窟Kebira。放眼望去，这里更像是由垃圾组成的异世界，简易房屋零星可见。对于生活在这里的流浪儿和棚户来说，这些垃圾山并不是令人厌恶的存在，相反，这是他们的生活来源。

一天下来，孩子们靠分拣垃圾可以挣到1美元（约合6.9元人民币）左右。这些钱，远不够过上相对体面的生活，甚至连吃饱都难。3年前，一些人在垃圾堆里发现一种淡黄色的“神奇”液体——一种名为工业胶水的工业废物，也是能让人上瘾的“液体毒品”。

很快，这种能让人“忘记烦恼”的工业胶水，在Kebira的青少年间传开并变得流行。“因为饿，”当被问到为何对工业胶水成瘾的时候，一个男孩回答道，“闻了它，就什幺都忘记了。”

这里的青少年每天的收入除了买少量食物，就是用在买上一小瓶工业胶水。不止是Kebira，在整个内罗毕乃至肯尼亚，抱着塑料瓶装着的工业胶水不离手，不断把鼻子伸进瓶口深嗅的青少年，占据了相当大的比例。

然而，有时候，因为吸过液体毒品后过于兴奋，这些少年变得情绪失控、暴躁易怒，甚至把刀砍向清醒时还相依为命的好朋友。还有人在日复一日的“吸毒”中，大脑受损，默默死去。

想要购买液体毒品并非难事。在Kebira街边的鞋店，只需花上约0.6美元（约合人民币4.1元），就能轻易获得。鞋店老板显然也深谙生意之道，小小的店铺里，储存的胶水比鞋子和皮制品还多。“修鞋的当然需要胶水来粘鞋子。”老板辨解道。

相较于工业胶水，在肯尼亚青少年间更为流行的是价格稍高一些的航空燃油。此前，航空燃油常被添加在一种名为Changaa的自酿烈酒中，以让饮者迅速进入醉酒状态——由于航空燃油中的防冻剂，会对人的大脑和神经造成永久伤害，添加航空燃油的Changaa造成多起伤亡后，肯尼亚政府发布了禁售令，但默许自制。

如今，肯尼亚的年轻人也不再把航空燃油加进Changaa里，而是直接放在瓶里吸。想要获得航空燃油，也很“容易”：比如在飞机维修时，用布条蘸取漏出的燃油。除此之外，专门“走私贩卖”燃油的“毒枭”，会从油厂或机场偷取燃油，再卖给这些孩子。

“凡是有点钱的，都会买航空燃油吸。”一名“毒贩”表示，自己生意很好，每天至少有100个孩子来买货，“这更刺激，能让人很快兴奋起来。”

白天，举着装有航空燃油的少年聚集在一起，如开酒会般聊天、大笑。他们偶尔向衣冠整洁的路人乞讨，有时爆发争吵、相互殴打，甚至有人突然倒地猝死……生与死之间，距离如此竟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