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鲁佩尔特

对那些“清楚美国航空航天技术情报中心带电铁丝网背后秘密”的人,即那些掌握“可靠信息来源”的记者和评论家来说,《每周六晚邮报》的文章在他们心里种下了一颗更大的怀疑的种子。他们不禁好奇:政策为什幺会突然改变?几个月前还被严肃对待的不明飞行物为何突然间就遭到质疑?怀疑的种子开始膨胀发芽,一些评论家开始“独立调查”以期找到“真实”的故事。调查需要时间,因此在1 9 4 9年的夏秋时节,关于不明飞行物的活动相对较少。

在评论家忙于寻找事实的时候,“怨恨”计划却处于停滞状态。他们每个月都会收到十来份好的不明飞行物报告,但都未被证实或调查,而且大部分都被丢弃了。因此,在1 9 4 9年中后期,美国航空航天技术情报中心的文档中很少看到不明飞行物报告的影子,只在一些飞行日志中记录了日渐增多的报告,对这一时期的活动给予只言片语的评价。这一时期只是在整理1 9 4 9年春天之前的不明飞行物报告的评估,“怨恨”计划说,他们正在起草一份关于不明飞行物的终极报告。

从美国航空航天技术情报中心的一些信件和备忘录的简短记录中我们发现,“怨恨”计划似乎认为不明飞行物会很快水落石出。任何关于不明飞行物活动的询问都会被《每周六晚邮报》连载结束后空军刊登的那篇反驳不明飞行物的文章搪塞过去:无可奉告。“怨恨”计划以为自己赢得了这场关于不明飞行物的战争,而评论家认为“怨恨”计划掩盖了一个可怕的事实——空军很清楚飞碟是什幺,但拒不承认。

1 9 4 9年秋末,那些辗转美国各地与目击者亲密交谈的评论家已经收集了多起不明飞行物事件的素材。那年初冬,这些素材就被整理成了完整的故事。1 2月,报纸开始大肆报道。《真相》杂志更是以其轰动一时的观点“不明飞行物来自外太空”而家喻户晓。

《真相》杂志上的文章题目为《飞碟是真的》,作者是唐纳德·奇霍。文章一开始就吊足了读者的胃口。奇霍在第一段就说到,在长达8个月紧锣密鼓的调研之后,他发现地球正处于外星智慧的密切监视中,而它们的交通工具就是所谓的飞碟。然后他开始论证自己的观点。奇霍的论点建立在三起经典事件之上:曼特尔事件、希尔· 怀特事件和戈尔曼事件。在每一起事件中,奇霍都对事实穷根究底,将空军给出的结论批驳得体无完肤,然后给出自己的分析。他的文章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专业术语和科技事实,从而给人一种独特的权威感。再加上《真相》以揭露事实而出名,因此,他的文章在读者中炸开了锅。读者邮箱、报刊亭、广播、电视评论员以及报纸都让这篇文章出尽了风头。有传言说,奇霍在《真相》上发表的文章是有史以来阅读量和关注度最大的期刊文章。

空军在不经意间帮了奇霍一个大忙,也可以说是空军成就了奇霍。奇霍与其他几个评论家曾就杂志文章向空军咨询过信息,但当得知文章论调是亲飞碟的时候,他们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奇霍并不罢休,直接打听到了军方高层索里·史密斯将军(即新闻办公室主任)那里,但还是不行,除了之前刊登的内容之外,空军不会再泄露丝毫信息。奇霍将此解释为最严密的安保级别。然而,奇霍还有一招。奇霍毕业于安那波利斯大学,他的同学中有时任海军上将的德尔马· 法赫尼,以及海军研究办公室主任卡尔文·波斯特上将。但当奇霍向他们求助时,他们也都无能为力。由此,奇霍认为真正的不明飞行物事件其实远没有这幺简单,只有两种可靠的解释,那就是星际飞船或者地面武器。但通过各种渠道得知的消息,奇霍排除了地面武器的可能性。因此,在《真相》上发表的文章及后来的书中,他都以安全角度为切入点,这对事件的发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但是,海军也没有试图掩盖这一事实,他们只是不想被奇霍或其他飞碟的粉丝打扰。他们不相信飞碟,也不能想象居然有人相信。对1 9 4 9年美国航空航天技术情报中心的人员来说,相信就意味着报告中具有真实成分的可能性。

空军制订了一个计划来反击奇霍的文章以及其他任何可能出现的插曲。美国航空航天技术情报中心是该计划的执行者,具体就是让一位军官召开一个简短的新闻发布会。会上,这名军官用“伪造”、“幻觉”、“已知事物的误解”等来描述不明飞行物,期望《真相》杂志、奇霍以及其他什幺人会因此信誉破产。然而,事实是《真相》刊登了奇霍的文章,将军也在发布会上发言了,公众一笑了之,《真相》与奇霍赚了个盆满钵满。

发布会后不久,空军于1949年1 2月2 7日发表了一篇新闻稿,声称“怨恨”计划已接近尾声,关于不明飞行物的最终报告几天之后将与公众见面。新闻稿引起了公众广泛的兴趣,因为据说空军将发布其所知的关于不明飞行物的一切信息。空军不但没有让不明飞行物热冷却下来,反而引起了轩然大波。

报告被正式命名为《不明飞行物——“怨恨” 计划技术报告第1 0 2号》,公众称其为《怨恨报告》。《怨恨报告》属于典型的军方报告,正文包括简单的讨论、结论和建议,然后就是用来支持其结论和建议的附录。

附录中有一份是艾伦·海尼克博士的最终报告。海尼克博士与他的团队对2 3 7份最好的不明飞行物报告进行了详细研究,通过查阅天文日志和确定天体位置,他们发现有些不明飞行物报告是完全可以解释的。在全部的2 3 7份报告中,有3 2%的报告可以用天文学知识进行解释。

空军气象处和空军剑桥研究实验室对那些疑似热气球的不明飞行物报告进行了筛选。这两个部门拥有常规气象气球和巨大的高空探测气球的飞行数据,通过研究分析,他们从2 3 7份报告中删去了被确认为气球的1 2%的报告。

还有5 6%的报告未被确认。通过排除那些伪造的、因太模糊而无法评估的和飞机误认的,“怨恨”计划又从名单上删去了3 3%的报告。由此,剩下的2 3%的报告被列入“未知”之列。

还有很多附录。兰德公司是未经公开但最具实力的空军合作商,其发言人在浏览报告后声称:“我们在气球、传统飞机、行星、陨星、纸片、光学幻觉、玩笑、心理病理记录等各种现象中,未发现任何严重违背简单合理解释之处。”但是,兰德公司的评论并没帮上什幺大忙,因为他们没有给出那2 3%的“未知”报告的解释。

空军航空医学实验室的心理学部从心理学角度对问题进行了分析。他们认为,对那些无法给出合理解释的不明飞行物报告来说,心理学可以提供充分的解释。他们指出,有些人的眼睛里漂浮有微小固体颗粒,这些小颗粒在视网膜上的投影会使人眼前产生斑点。接着,他们又指出,有些人纯粹就是疯子。这两种说法让很多《怨恨报告》的读者领会为“所有不明飞行物的目击者要幺眼前有斑点,要幺就是疯子”。报告的执笔人发现,在超过7 0%的目击报告中,目击者声称看到的物体颜色很浅。(对此我表示怀疑,但报告里就是这幺说的。)他们指出,这些有关浅颜色飞行物的报告都存在问题,因为任何在高空飞行的物体在天空背景下看起来都是黑色的,单凭这一点,不明飞行物就不可能是真的。

我建议,他们应该在下次出门看到高空飞行的轰炸机时仔细看看。除非被漆成黑色,否则它看起来不可能是黑色的。

最后一篇附录题为《剩余报告评估摘要》。标题的意思是,那2 3%的报告我们无法解释,但是我们必须得解释,因为我们不相信什幺飞碟。这篇附录对“黑暗时代”这个比喻的贡献不小,即这是一个“智慧停滞”的时代。

这篇附录很重要,堪称报告的核心所在。每一份不明飞行物报告都被仔细核查过,那些知道答案的也已被过滤出去。于是,被收进《剩余报告评估摘要》的都是最好的不明飞行物报告——没有答案的报告。

《怨恨报告》一经发表,新闻媒体就抓住了这个附录,因为这里面大有文章。但是如果你回顾过去的报纸,却很难发现《怨恨报告》的蛛丝马迹。

当我试图搞清楚为什幺报纸从未提及《怨恨报告》时,他们的回答是:“记者根本不相信。”我从华盛顿的一个新闻记者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我对那个记者非常了解,也是通过他,我才得以听到华盛顿新闻圈内满天飞的有关不明飞行物的小道消息。他脑子里好像有个档案馆,凡事都记得一清二楚。他是不明飞行物的粉丝,记得《怨恨报告》的发表时间,还曾试图搞到一份报告复印件。他说,报告中闪烁其词、不合逻辑的推理以及不惜一切代价抹掉不明飞行物的努力让他印象深刻。他认为,费尽周折“捏造”这幺一篇充斥着误导信息以掩盖真相的报告实在是很不划算。

让我们看看1 9 4 7 年至1 9 4 9年那些比较好的报告的评估方式。以1 9 4 8年1 1月1 8日晚一位飞行员在华盛顿附近遭遇不明飞行物为例。

美国东部时间2 1时4 5分左右,我看到一束光从安德鲁斯空军基地上空自北往南划过,看起来像是一道连续闪烁的白色光束。我以为那是一架只有一盏着陆灯的飞机,所以想靠近仔细观察一下。我当时的高度远在着陆海拔之上。当我靠近发光体时,发现它并不是飞机。就在此时,它突然做出剧烈的规避动作,因此我试图赶上它。在基地上空约8 0 0米处时,我第一次尝试与之联系。我频繁开关导航灯,但对方毫无回应,于是我又靠近了一点,但发光体迅速攀升至我的上方。我再次尝试靠近时,发光体改变了方向。我试图切进它的回转路径,此时,发光体在我与月亮之间,尽管我的副翼已经降得很低了,但还是看不清发光体。当有光线冲着月光时,我从来搞不定方位。

我上蹿下跳地追了十来分钟,实在没办法了,打开着陆灯准备降落。就在那个物体急转弯朝海岸飞去时,我看见了它的真面目。那是一个深灰色的椭圆形物体,比我的T-6飞机略小。我不清楚到底是灯光来自该物体,还是这个物体本身就发光。

两名军官、一位乘务长和一位军士长证实了飞行员的报告,他们当时就站在航线上,目睹了事件的整个过程。

作为气象气球专家,空军气象处被请来对该报告进行研究。他们认为该物体“绝对不是气球”。海尼克博士也说无法从天文学角度进行解释。它既非飞机,亦非幻觉。

但是,“怨恨”计划“知道”答案——那是一个气象气球。至于他们为何如此轻易就推翻了空军气象处的答案,我们不得而知。这样一来,每份报告就都有了一个答案。

长达6 0 0页的洋洋洒洒的附录、附录讨论以及不明飞行物研究报告,得到的结论是:经评估,不明飞行物不会对美国的国家安全造成直接威胁。有关不明飞行物出现的原因,报告给出的结论如下:

1. 集体歇斯底里症的一种温和表现形式,或者“战争过敏症”;

2. 此类报告的提供者意在实施恶作剧或进行宣传;

3 . 精神不太正常的人为之;

4. 多种常见事物的误解。

有人建议“怨恨” 计划大规模裁员,也有人建议只把那些“能明显表明是现实技术问题”的报告提交给“怨恨”计划。在这些建议背后,隐藏着这样一个意思:显而易见,沿着目前方向进行再深入的研究,也无非是进一步证实以上结论。

有人读到了这个说明,而且与《怨恨报告》和“怨恨”计划的意见一致。人们在看到飞碟、粉色的大象或者海蛇时还会议论纷纷,嚷嚷个没完,但这都不关美国航空航天技术情报

中心什幺事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