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雾精灵 徐渭明 摄
萧瑟是冬天的代名词。北风起兮，山川失色。
但也有例外。比如四明湖，在经过半年多的蓝水绿树相依相伴之后，蜿蜒的湖岸线迎来了轰轰烈烈的炫彩时光。四明湖，由此成了红杉湖。
由绿向红转色的，是树形整齐、枝叶婆娑的池杉。它们伫立在四明湖边的浅滩地带，一株株、一行行、一丛丛、一片片沿着湖岸线错落有致地散布着，为入冬的四明湖箍上了一个红圈，如一枚不规则篆章透气灵动的边框。
晨云湖村 徐渭明 摄
池杉，也称池柏，或称沼落羽松，喜光、耐湿、抗风。四明湖开阔的空间和浩渺的水面，给了它们自由生长的天然环境。三四十年的光景，池杉已出落得高大挺拔、俊朗动人。
每年，当秋的交响曲奏出最后一小节音符时，深绿的池杉便开启了华丽的转色，而转色的前提，除了温度，还与光照、树龄甚至池杉根部的水位相关。比如，2020年四明湖水位较低，湖岸线向湖心退缩，绝大部分池杉露出了根系，于是转色便早，落叶也早;2021年，湖面水位居高不下，池杉的色彩斑斓模式便显得更绵长。
更精彩的是，水位一高，池杉林周边的水面开阔了。四明湖水不但给足了池杉可以从容绚丽的温度和湿度，还为池杉铺设了与天光云影共徘徊的大平台。
人们常说，到了冬天，水色会变浅，但四明湖冬天的水色却更浓了。这是因为池杉林的倒影。2021年入冬后的晴好天气多，在微波不兴的清晨或黄昏，天光映在水面，是一片的蓝，而且这蓝由近及远是渐变的。在天空之蓝与湖面之蓝中间，是池杉和它们的倒影。水面如镜，池杉有怎样的绚丽，倒影便以同样的绚丽呼应，红黄相间，随意地把湖水染成了画布。
一带亮白从未被阳光照临的杉林深处闪出，平滑地在贴近水面的淡雾上飘过，拖曳出两条对称的雪白“丝带”，这是白鹭。这种喜好迁徙的候鸟，现在越来越多地变成池杉林的留鸟，把渐红的池杉林映衬得色正颜艳。
雾田曼行 徐渭明 摄
杉湖行云 徐渭明 摄
飞羽晨曲 徐渭明 摄
与云共舞 徐渭明 摄
穿越彩林 徐渭明 摄
蓝湖轻舟 徐渭明 摄
许是受了这白色精灵的打扰，几只正浮游在倒影里寻梦的水鸟鸊鷉倏忽钻进了水面，在镜子似的水面上漾出一个个圆圈。涟漪一圈圈散开、相撞，池杉的倒影跟着扭动起来，先是直线变成曲线，而后红红黄黄的色块便杂糅起来，花裙般地飘忽、旋转着，让人不由想起优雅的中欧舞蹈。我曾把伫立水岸的红杉看成是列队的战士，把俯瞰镜头里的红杉比喻成花朵。如今，在这轻漾的倒影里，红杉无疑是扭动着花裙的舞者。是的，楚楚动人的舞者。
太阳升高了，水面上盈动的水汽，聚成了蓝天里的白云。往湖面看，湖里也有一片蓝天白云—只是在有池杉驻足的地方，白云也有些赧颜，微红着脸庞，仿佛受了红杉热情感染似的;而水中的蓝天，显出冬日里难得看见的宝蓝调，与池杉浓烈的暖色一起，不经意地构成了幅面巨大的无框油画。
有小船驶来，犁开了水面。湖面的白云涌动着向池杉撞去，堆积出层叠的棉絮，继而又快速地融化在池杉调色盘般的倒影里。待到水面恢复平静，池杉低头寻找周边的白云，却发现那些云朵已经远离了树影，飘到了湖心。远方，是一层浅似一层的山影，山影之上，白云轻轻浅浅地，像一阙婉约的宋词。
红杉林与天光云影最真切的交融，当推晴雾的清晨了。冬天多雾，但时常与阴天相连，要把红杉最美的时光同步托付给晴阳、涌雾，可能得数年内才能遇上一回。或许得益于水位高，或许得益于有利的气候，2021年，我在池杉转红的最佳时节有幸遇上了这样灵动飘逸的画面。晴天、轻风、高湿度，挑这样的清晨出行，自然便一头钻进了浓雾里。该是太阳初升的时候，但杉林周边仍是一片暗沉，连十步之外的杉树，也是一片模糊的紫褐色。
忽然，一阵风从湖面吹起，面前的芦花轻柔地摆动起来。仰头看天，感觉浓雾中有一孔泛白的天光。于是，我启动无人机急急升空，美景出现了。
鹭翔杉影 徐渭明 摄
雾润红叶 徐渭明 摄
笼罩在池杉林上空的雾，此刻正在散开，露出了池杉的尖顶。因上空仍有一片暗云挡着阳光，杉林周边的云雾，还只是一片涌动的灰白，而池杉也并不红艳，褐里透紫的味道。这情景，看上去有如日落之后被暗礁围困的一座孤岛，岛影是深色的，暗礁上的雪浪也因失了光照而黯然。
无人机继续升高，另一片杉林上空豁然开朗。湖面和田野之间，泛着绛红色泽的池杉错落有致地蜿蜒在一条水沟旁，乳白色的雾汽萦动在杉林周边，如飘曳的轻纱。这轻纱一层层地叠加起来，使杉林由近及远的色彩层次丰富，给人一种柔曼的透视感。
视野从这带杉林移往远处，一片新光景又诗意登场。远处依山傍湖的小村里，云雾正在集结，而村庄前景里的湖面，已是湛蓝一片，数行池杉吸纳着阳光和水汽，以略带油润的深红，展示着经风历霜后的硬朗和饱满。
仅仅数分钟时间，阳光已完全穿透阻隔它朗照的暗云，在近20平方公里的湖面洒下了万道金光。蓝色湖面上，依然有轻雾在蒸腾，丝丝缕缕连成条条块块，最终汇入湖边的云雾大军里。而杉林里的云雾则开始更快地升腾、飘移，红杉湖上的风景，每一秒钟都在变化。
回望最初那片孤岛似的暗调杉林，此刻已鲜活明丽。在分布稀疏的杉丛间，云雾仍恋恋不舍地徘徊;在密集成片的杉林，云雾则越过杉林，盈动在林梢。逆光里的杉林和湖面，云蒸霞蔚，气象万千。
大自然真的太神奇了。我们心存感激之余，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地记录美景。
天空是云安逸的家园，湖面是云欢畅的舞场。接天连湖的云雾，在阳光里，与杉林体验短暂的缠绵之后，依然回归天空，以白云的模样与湖面隔空遥望。天光云影间，只有杉林依然真诚地伫立着，在湖岸迤逦出萧瑟冬日里唯美的绝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