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穷

望果节是藏族人民欢庆丰收的节日,流行于西藏的拉萨、日喀则、山南等地。“望果”,是藏语译音,意为“绕地头转圈”。如果按照藏语原意,“望果”节可理解为“在田地边上转圈的节日”。

戴毛巾的“历史习俗”

2014年8月的一天,听说慈觉林村的望果节开始了,我们立刻驱车赶去。

来到位于沟域上部的慈觉林村四组公房。在公房西北角的一间小屋里,几位村民正在帮助一个年轻僧人准备节日所需的供品。陆续到来的全村男男女女背着经书、彩箭和酒水、食品等,在旁边的会议室里耐心等待僧人和助手们诵经祈福。

只见他们男女自然地分坐,让烟递茶,互尝主妇手艺,有说有笑,只有那些绕着他们转来转去的孩子们的兴奋是真实的。孩子们穿着随意,有的才起床还没有洗漱就出来看热闹。正襟危坐的大人们则全部盛装出席,看来望果节更多的是代表各家各户的成年劳力的节日。

临出发时,我们注意到当地参加节日活动的妇女们的装扮颇有特色,头上顶着一条折叠成条的崭新的白毛巾显得别致而新颖,这在西藏其他地方是很难见到的。

原来,西藏和平解放前,由于地理和历史的原因,慈觉林人的生活非常艰辛。为了谋生,慈觉林人和拉萨河对岸的当巴人,形成了到拉萨城里捡破烂、做小买卖的习俗。比当巴人更艰苦的是,慈觉林人要乘坐牛皮舟到对岸,甚至有为节约一点渡船费横渡拉萨河的习惯。因此而命丧黄泉的也不在少数,于是有好事者揶揄慈觉林人,在泅渡波涛汹涌的河流时就是把小命丢了也不会舍弃身上的包袱。

西藏和平解放后,虽然生活条件改善了,但慈觉林人勤俭持家、以“经商”贴补家用的传统习惯仍然没有改变。为了生计,他们头顶烈日走村串户收旧东西。在城关区八廓街铁崩岗开办露天旧货市场。过去,曾有80多个慈觉林妇女在这里做生意挣钱,被称之为西藏的“吉普赛人”和“汉阳散件儿”(破烂王)。

妇女们早出晚归,每每进城都要经过拉萨河大桥,去时迎着朝阳是右脸,归时顶着烈日的还是右脸,长久往复,许多妇女的右脸被阳光灼得发黑。由此,善于调侃的拉萨人,又将“芝巴”(对慈觉林人的通俗称呼)妇女戏称为“半脸黑”。

一位叫次仁大吉的老人告诉我们说,后来,随着生活的进一步改善,去做生意的妇女们会买一条毛巾,在早晚出门时将脸面包住以免晒伤。再后来,去旧货市场做生意的越来越少,“芝巴”妇女的“阴阳脸”彻底消失了不说,由于本地水土好,有些年轻媳妇的皮肤保养得比城里的姑娘还要鲜嫩,但头上戴毛巾的“历史习俗”却保留了下来。

望果节旁观

村里的望果节终于开始了,先是公房门口的三岔路,由年轻僧人组织煨桑、诵经、祈祷,然后人们鱼贯而出,一个挨一个地踏上了转田之路。

望果节是藏族农民欢庆丰收的节日,流行于西藏的拉萨、日喀则、山南等地。时间一般在青稞黄熟以后、开镰收割的前两三天举行,根据当地的农作物成熟情况由乡民集体议定。

“望果”,是藏语译音,意为“绕地头转圈”。如果按照藏语原意,“望果”节可理解为“在田地边上转圈的节日”。

据西藏有关文献资料记载:早在公元 5世纪末,雅砻地区已经兴修水渠,开始使用木犁耕地,农业生产比较发达。这时,为了确保粮食丰收,藏王布德贡杰便向苯教教主请求赐以教旨,教主根据雍仲苯教教义,教农人绕田地转圈,求“天”保丰收,让农民们在即将收获的田地周围绕行并以舞蹈娱神,上天即会赐予丰收。这就是望果节的来源。

从此,每年收获之前,苯教僧侣便作为祭祀队伍的先导,高举幡旗,手拿缠绕哈达的神杖“达达”与羊右腿,率领各个村落手持青稞麦穗的农民和肩背插有各色小旗、盛满青稞麦粒小木盆的盛装妇女,排成长队,围绕农田进行“收敛地气、祈求丰收”的法事游行。在这倾村而出、浩浩荡荡的游行过程中,人们以不停的口号与咏唱赞美神灵,祈求丰收,直到“绕田游行”队伍回到村中,人们把手中附有神灵意志的麦穗和小旗插于谷仓或神龛,才结束了“望果节”活动的第一部分。

这时会有村民提着青稞酒向转田的人们一一敬酒,以示美好的祝愿,让气氛变得好似出征前为将士们壮行一般。喜好喝酒的人这时会从自己的衣襟里面掏出酒碗,三口一杯之后,方才被允许通过。转田的队伍,前打头的一般是两个村姑打扮的“拉姆”(即仙女),以示天仙下凡同庆丰收。

凡是转田队伍经过的地方,必定是一片桑烟缭绕的景象。此时,不管是在田间劳动的还是正在做其它事情的人,都会停下手中的活计,面对转田的队伍高喊:“恰古修……央古修……”此时此刻,似乎整个田地都沉浸在招财引福的喜庆气氛中。爱美的妇女们还不时在路边采些油菜花、青稞穗、荞麦花等,与吉祥彩箭一起握在手中,以此表达丰收到来时的喜悦心情。

最后,队伍回到了出发地——村头寺庙旁,举行最后的宗教仪式。彼时鼓乐齐鸣,糌粑飞扬,在无比欢快的气氛中,为期一天的“转田”才落下帷幕。

有的地方转完麦田以后,照例还要在广场上举行群众性文娱活动,其中有藏戏、歌舞、跑马、射箭、拔河等,相互竞争技艺,情绪十分热烈。这天,家家户户都要准备充足的酒食,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或者在广场四周的草场上野餐,或者在村子里邀集亲朋好友宴饮。青年男女喜欢在晚上围着篝火对歌跳舞直到深夜。有的地方,望果节要持续三、四天,安排的文体活动根据节期的长短或繁或简,较远的农民夜里就住在临时搭起的帐篷里,歌舞欢愉,尽兴方归。

听说新建设的西藏文化旅游创意园区将要征用大部分农田,有村人突发奇想,希望在开发的文创园中留下一块农田,从热闹非凡的启耕节开始,包括夏灌、秋收、打场、入库,将四季农忙时的所有精彩仪式,都展现在游客面前,村人也能保留这些喜闻乐见的古老习俗,也算不错的创意。

不管怎幺说,慈觉林的村民对这个节日充满了感情,愿意年复一年过下去。

望果节起源

有关学者对望果节的研究很多,有的强调其娱神与娱人的原始功能;而有的学者则认为望果节的起源另有说头。

关于其娱神娱人的功能,有研究者结合古代壁画《大鼓舞》指出,留存在后藏等地的早期“大鼓舞”,无论军中还是民间,其功能都还停留在“娱人”阶段,领舞者的职能也只限于指挥表演。而今天在日喀则地区司马、望堆乡流行,并用于“望果节”庆典礼仪的日喀则大鼓舞,已不再是单纯的“娱人”表演,而成为既“娱神”又“娱人”两层功能的舞蹈。同时,领舞者的面具也由早期藏戏的白色羊皮,换成了后来的蓝色面具;手中的弓箭也改为具有沟通神、人功能的通天神杖“达达”。此外,领舞者腰间悬挂的宝剑也并非一般饰物,而是大鼓舞曾为“征战鼓舞”属性的遗存。由此可见,“鼓舞”最初领舞者的人格属性和职能,已从“普通人”变化为祀神、娱神的神职人员“巫师”;而“巫师”通过神杖“达达”,将大鼓舞从民间鼓舞转变成为了祭祀性鼓舞。

2011年11月底,笔者在拉萨采访藏族历史文化老人边多先生,他从另一个角度阐明了自己对望果节的理解。他说:“西藏农村地区一年一度的望果节,有人把它叫做娱神节,有人把它理解成秋收节,但我个人经过多年考察,认为望果节是从吐蕃时期兵役制度沿袭下来的特殊节日活动。”

边多先生说,据历史文献记载,吐蕃军役制度中,兵源向来分派,有战事则调集为伍。队伍以拉萨为中心,分别叫做“其如”(外翼)、“帕如”(中翼)、“朗如”(内翼)。士兵自备战马、武器,在庄头的带领下以村庄为单位加入军队组织。他们平时是松散的农民、牧民、小手工业者,战时则成为组建的军队一员。而望果节上,除了背经书转田头、煨桑等,其余活动几乎都围绕着青壮年参与的军事内容展开,如由庄头组织村庄里的精装男丁,骑上战马,带上彩箭,唱起民间说唱“百谐”,比试武艺,并在田边搭起的帐篷里设灶煮茶,这正是古代兵役制度的典型延续。那时,每当有战事发生,庄头接到军令就要立即把本村的兵源动员起来,检查战马是否安然,武器装备是否备齐,战士的士气如何,武艺有无荒疏,扎营设灶的速度怎样,是否还能唱出出征的战歌。望果节壮士所唱的“百谐”就是古代藏族士兵保家卫国的征战歌、壮威歌。从古至今,每当西藏地方有战事发生,士兵们在出征前多次进行祭天祀神的活动,然后高声说唱“百谐”去征战。士兵们用说唱“百谐”的形式赞誉自己手中的武器,英勇无比的精神和保家卫国的决心。武装骑士威风凛凛地“转田头”,妇孺老者、僧人喇嘛在旁祷告助威,这一活动本身就有一种保家卫国、守护秋收的含义在内。

另据藏族学者丹增次仁先生补充介绍,“百谐”为藏族古老的士兵操练布阵、壮大军威的歌舞艺术,具有浓郁的战斗气息和悠久的历史。

“百谐”歌曲《英雄的堡垒》唱到:

这钢铁做成的盔甲,

像英雄御敌的堡垒;

用不着向别人求救,

战斗时会保护我们。

结合历史文献记载,当时吐谷浑部分农业地区被称作“吐蕃麦庄”,每到秋收季节,就遭到吐蕃兵士的骚扰劫掠,似乎为这种论调找到了更多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