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洪忠
南迦巴瓦峰。
在南迦巴瓦峰下，有两条传统朝圣转经路，一条是从喇嘛岭寺出发，途经岗嘎大桥、羌纳、丹娘，再抵达雅鲁藏布大峡谷入口处的派村，便进入了加拉朝圣转经路。以前不通公路时，从喇嘛岭寺下的布久村出发，乘坐独木舟过尼洋河，再到加拉朝圣转经路的起点吞白村;另一条朝圣路线在白玛希仁河和雅鲁藏布江交汇处的布达泽布圣山，据说一些朝圣者有幸能见到无数仙童的脚印，有的甚至还能听到嬉闹的笑声，当人们遇到这种神秘的现象时，就要向河里投掷食物、钱币和装饰物之类，作为献祭，求神赐福。
雅鲁藏布大峡谷内桃花盛开的村庄。（摄影/花雕）
【加拉转经路】 南迦巴瓦峰下朝圣之旅
“桃花园”派镇对我来说，已不再陌生，这里是雅鲁藏布大峡谷的入口。4月的派镇，是桃花的世界，沿江两岸布满了野生桃树，千树万树桃花开，田野里，山坡上，小村旁，尽是粉红色的桃花，大风一起，桃花如同雪片满天飞舞、四处飘落，是像诗一般美丽、梦一样迷人的“桃花园”。眼中有美景，胸中有诗意。不由让人想起江南才子唐伯虎的那首《桃花诗》：“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搞桃花换酒钱。”
夏季来临，派乡是绿色的海洋，各种果树披上了绿色的新装，与碧蓝的雅鲁藏布江水遥相呼应。雪山下的针阔叶林带也渐渐苏醒，青翠山谷充满了诗情画意。秋天的派镇更是灿烂辉煌，雪山上层林尽染，落叶松、白桦林金黄一片，田野中的梨树显得火红耀眼，沉睡的小村庄被浓郁的秋色包围，大自然的神来之笔，给派镇画出了绝美的景色。
雅鲁藏布江畔的吞白村。
在派镇江边的小村庄里，住着一户户纯朴的藏民。清晨炊烟袅袅，牛羊隐隐约约在四周出现;傍晚夕阳将南迦巴瓦雪峰照得通红，远远传来的牧歌捺人心魄。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热心的藏民会将你请入家中作客，青稞酒、酥油茶、核桃等任君品尝。每到藏历节庆日，赛马、藏戏、歌舞、锅庄表演热闹非凡。这如梦如幻的人文景观，将你带入一个童话世界。
第二天清晨，我们一行从派镇出发，当天中午就坐游船到达对岸的吞白村。吞白村地处雅鲁藏布江边，藏东着名的古茹寺就坐落在这里。据随行的次加仁介绍：“‘古茹’在藏语里意为‘上师’，指莲花生大师。据传古菇寺是藏传佛教创始人莲花生大师早年的修行洞，有的人干脆称它为莲花寺。”次加仁接着指向吞白村外的江心说，那里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岛，名叫“森不藏”，藏语意为“罗刹城堡”，就是有名的魔鬼头亚克夏的城堡，吞白村到对岸大渡卡这一段江面又被称为魔鬼灵湖。起初，莲花生大师还不能战胜魔头，就在古茹寺内的洞中修行了三年。三年后，莲花生把手中的金刚橛从洞中抛出，降服了这个魔头。为了永久地镇住这个魔鬼头，让曾被他降服的工尊德姆神镇守此地。为此，莲花生大师在江中小岛上修建了工尊德姆小庙，以此镇住魔鬼灵湖。
吞白村斜对面江岸是玉松村，次加仁指着对面村庄说，莲花生大师曾在这里选址建寺，主供工尊德姆神。寺中有一幅黑唐卡和一个工尊德姆女神的面具。村中一名老者还告诉他们，传说西藏着名高僧汤东杰布曾来过此地修行。据说工尊德姆的珍贵唐卡在建寺之前就存在，没有装裱，大约有1500-2000年左右的历史。噶厦政府曾想把唐卡请去拉萨，把它放在骡子背上，但唐卡却显得很重，以至骡子没法走动，噶厦政府只好把它留在原寺中，并在唐卡上加盖了政府的印章，可后来又突然神秘失踪。喇嘛林寺的主持琼依仁波切在重修工尊德姆寺时，人们在墙中又发现了失踪许久的唐卡和面具。原来是一个老者为了保护这些文物，把它们藏在了墙中间。
过了玉松村，我们进入索松草原后，这里便是着名的魔鬼头，但见一巨石突出于雅鲁藏布大峡谷峭壁，悬空于江面几百米之上。站在巨石上，涛声如巨，大峡谷尽收眼底，恐高之人，不敢向前。传说格萨尔王降妖伏魔时，将魔鬼的头砍下镇于此地。我们一行下魔鬼头后，一路下坡来到了达林村。这是雅鲁藏布大峡谷靠近佳拉白垒峰一侧的最后一个村子，再往下便是无人区了。
在大峡谷下游发现的巨人头奇观。（摄影/嘉措）
达林村位于雅鲁藏布大峡谷之中，村前却是一块很大的草原，牛羊相间，一派田园风光。而草原的尽头隔江便是南迦巴瓦峰，这里是观看南迦巴瓦峰的最佳地点。虽说南迦巴瓦终年云雾环绕，但在达林村却总能看见神山一角。当早晚云开雾散时，更是观看南迦巴瓦峰的大好时机。运气好还能看见日照金山，七彩虹云等奇特景观。
早在1913年7月，英国皇家地理学会会员贝利对这座“羞女峰”和对面的佳拉白垒峰，有过这样的描述：“离（雅鲁）藏布江约六百英尺的岩石嘴突出地方有高处台地，相互间隔一定距离，在江边有时也看到低谷台地。……石山一直延伸到终年积雪的南迦巴瓦峰。我们在那儿期间，南迦巴瓦峰始终躲在云层里不肯露面。难怪当地人说，他们每年夏季也只在三、四天内才能见到它。”
南迦巴瓦峰融会了中国东部中低山和西部极高山的精华，它今天走上中国最美山峰的前台，无疑是在告诉人们，青藏高原那些气候无常、披着神秘面纱的雪峰，对现代人具有无可抗拒的诱惑力。这种审美观反映了我们对大自然的亲近和敬畏，而不是欣赏和把玩，是一种毫无功利地探寻自然和接受精神洗礼的圣物。
有一首名叫《南迦巴瓦的诱惑》的歌曲，是这样赞美它的：“每当浩浩的天风掠过/经幡吹响南迦巴瓦/是我梦中最美的香巴拉/你装点了圣洁的大峡谷/俯瞰这长长的雅鲁藏布/你为谁绽放七彩的花朵/你为谁祈祷为谁祝福/雄伟的南迦巴瓦//每当一缕缕的桑烟飘过/隆达飞扬南迦巴瓦/是我心驰神往的天堂/你耸立在世界的最高处/我心中总有你神奇的诱惑/你为谁呈现吉祥的哈达/雅鲁藏布江水碧波荡漾/神奇的南迦巴瓦/呀拉索/你在雪域之上亲近太阳”。
大峡谷入口处的格嘎村。（摄影/嘉措）
从达林村开始，沿着一条小径在原始森林里穿行，一路的参天大树，鸟语花香，不时能看见松鼠林间穿梭跳跃。途中经过第一个圣地——洞不弄。江边有一处岩洞，形似女性子宫，是当地居民的朝圣之处。江边岩石上有许多的天然形成的凹洞，传说是给神山南迦巴瓦峰供奉净水的圣杯。山坡上坐落着一个有寺无僧的小寺庙——达玛寺，庙门旁的一块莲花生玛尼，刻工古拙，约有四五百年历史。我们继续前行，就到达了只有三户人家的赤培村。
赤培村是一个自然村，村外大片的卓洛花开的正盛，各种花由细碎的小花簇成伞盖样，美丽凄迷。赤培村山上有一个优良的牧场，也就是鲁朗移民先祖居住的地方——汤罗。村民次仁多吉把新盖好的二楼（包括经堂）完全让给我们居住。我们在谈话中方知，他的岳父就是把工尊德姆唐卡与面具藏在庙墙中的那一位老人。
在达玛寺中有一尊檀香木的莲花生像，是原来加拉森当寺的主供佛，也就是与措宗寺古茹像、鲁朗通珠林寺中的莲花生像一同从莲花生鼻血入藏的三尊佛像之一。加拉森当毁于地震之后，次仁多吉把这尊像请至达玛寺中。这尊檀香木的莲花生像高约一米，与一般的莲花生像不同，这一尊的表情十分宁静、端庄。
我们继续前行，路更加难走，全在石块间的缝隙中行进。当我们转过一个山嘴，来到一个叫竹普的地方，可以看到远方加拉白垒的峰顶，隐藏在稠密的雨云中。这里江面开阔，水流相对平缓，有一个摆渡口，可直通对面的加拉村。对岸有两间简陋的木屋，屋旁有用木槽自山上引来的涧水，这是当地人放牧时搭建的。雅鲁藏布江丰水期是不能摆渡的，当地藏民转加拉，一般都在冬天进行，因为有一次丰水期，一条船翻了。
我们选择这里过江，就宿营在那两间木屋里。我从次加仁处了解到，藏传佛教的创始人莲花生大师在这里同样埋下了许多“伏藏”，在当地仍延续着的“转加拉”风俗。也许正是莲花生大师加拉之行，相继开创了吞白古茹修行洞、玉松工尊德姆庙、森不藏、洞不弄，以及加拉瀑布阎罗宫等一系列朝圣景点圣迹，形成了一条传统的“加拉朝圣之路”。
我在加拉村时，依旧能感受到1950年8月墨脱大地震给当地村民带来的巨大灾难。我们来到这里时，地震过去65年了。龙白村的次多当时刚刚13岁，当听到来自南迦巴瓦雪峰之上的巨响，他们以为神在山上打仗。记忆中，当时还有奇异的天象，天上六颗星星在夜晚的天空上连成了一线。龙白村共有7户人家，有六户直接倒塌，山上石头、泥土和冰块混合着冲下来，混乱中有一户房屋引发火灾。
龙白村民回忆这场灾难时，称这次特大地震的前兆十分明显，家畜早在一年前就出现了异常反应，老鼠纷纷出洞为害庄稼，而且死鼠特别多;在大峡谷入口处的格嘎村一带，成群的黑熊结伴下山，他们嘶叫打闹，偷袭家畜，格嘎村的家畜差不多被咬光;那一年公鸡叫得特凶，有的人干脆把鸡杀了丢在水中。8月15日临震前，更是鸡鸣狗叫，骚动不宁。
“声音很大。声音过了，才开始摇动，左右晃，整晚没有停过。”与龙白村相隔不远的达林村，当时8岁的多吉说。达林是个小小的村落，并没有太多人，有五间房屋倒塌。我们从竹普到达加拉村时，据村民多布吉向我们介绍，地震引发加拉白垒峰雪崩，向村子压过来。“我当时在房子里面，天崩地裂，我跑了出来，没被压住。跑出来后看到山体上都有火，第二天天亮后，到处都是烟尘。”
大峡谷深处的莲花生大师修行圣地。（摄影/嘉措）
“地震发生时，我们都有从凳子上跳起来的感觉，耳朵也震得难受，全村哭喊的人都有。有的人家木房没有倒塌，听见外面雪崩的声音以为神在打架，整晚都不敢出来，第二天出来时，村子都面目全非了。”我在玉松村时，就听一位村民讲，地震导致很多人死亡，村里几十户人家，没剩下多少，他家也只有他一人幸运脱险。他当时在炉火边，被倒塌的炉火压住烫伤，迄今走路都受影响。他还领我们去看了一个撕裂成两半的大树，这是地震来临过的见证。
我向村民了解地震灾难时，大地震伴发的次生灾害泥石流和雪崩，泥石流和雪崩流经派镇的雅鲁藏布江段，形成了堰塞湖。“山上滚下来很多东西，都滚到雅鲁藏布江这边来了，堵住了江水。”达林村的多吉说，“雅鲁藏布江被截留了两天两夜，堰塞湖最宽处大约一公里，派镇有四个村庄被淹，村民都跑山上去了。”
中国科学院地貌学家杨逸畴也来到这里，他非常关注墨脱大地震带给当地村民的影响。他后来还了解到，米林县派镇受损最大的就是直白村。地震来临后，直白村整个村子都被泥石流冲走了。
从加拉返回直白村，须经过天险老虎嘴，在江边高高的峭壁之上，炸开岩石硬是掏出一条路可过马。从加拉出来，就是沿江而行，可见成片的野核桃林，青冈林，和加拉白垒雪山，和南迦巴瓦雪山，风景又是一番景象，有几个非常难得的拍摄南迦巴瓦及加拉白垒雪山的地点，有大片的高山草甸，做前景拍摄南迦巴瓦雪山，可俯视整个U雅鲁藏布江拐弯，并有雪山作为背景。从直白到派镇可坐车，当回到派镇起点时，整个加拉朝圣之路便画上圆满句号。
【布达泽布】通往极乐世界的“神门”
在民间传说里，白马岗既有神山，也有仙洞，最有名的4座神山分别是：东边的贡堆颇章（虚空宫堡山），南边的恰贵崩（灵鹫山），西边的布达泽布（殊胜长寿山）和白玛希仁（莲花水晶山）。
布达泽布圣山坐落在白玛希仁河和雅鲁藏布江的交汇处，它矗立在气势磅礴的南迦巴瓦雪峰之中。在这些雪峰周围，有众多低矮的石山，状如排列有序的犬、马、牛、羊，或跪或立或坐，可其头均朝向神山，恰似供奉的祭品。在布拉切波雪山下面，还有一个巨大的溶洞，内有暗流，淙淙作响。暗流两岸，全是白色泥土，气味芬芳。
相传两百多年前，佛教高僧干布巴曾派弟子德清林巴，专程到这里开启神门。德清林巴在神山前诵经念咒，大做法事活动，终于感动了神灵，出现了奇迹，只听得一声巨响，崖石里射出道道金光，神门缓缓地打开了。神洞里堆满了经书佛像，宗教法器，还有金银财宝，丝绸锦缎。德清林巴非常高兴，抱起一部经书往外跑。他的妻子杰姆赶来，对他的做法很是不满，大声吼道：“喂！你搬运这些破纸卷干什幺？还不快去拿金银财宝！”德清林巴听了妻子的话，返身进洞，抓起一把金子往外跑，只听得轰隆隆一声，神门突然关闭。幸亏德清林巴跑得快，没有关在洞中，不过他的袈裟却永远地嵌在神门中间了。细心的人，今天还能看见袈裟的痕迹。
穿越雅鲁藏布大峡谷原始丛林。
布达泽崩的神门，虽然开了又关了。可是，德清林巴的名声，一下子传遍了四面八方。信众们在这里盖了一座罗邦寺，意思是宝贝堆砌的寺院，作为他讲经布道的道场。尊他为吉色仁波齐活佛，请他世世代代，守护神山，广积功德，祈求神门再一次开启。
红教始祖莲花生大师曾到过白马岗，并曾发布过一些着名的预言：从现在佛释迦牟尼时代，到未来佛弥勒强巴时代的过渡期间，人间世界会出现种种难以想像的灾难。为了躲避这些灾难，唯一的办法是进入雪山冰峰环绕的雅鲁藏布大峡谷，藏身于称为“白隅”（秘境）的莲花仙境，届时有一种不可知的力量，会启开通往幸福乐土的神门，里面有糌粑山，牛奶湖，绸缎和氆氇的森林。总之，美衣美食享受不尽，幸福生活无边无涯，灾难和痛苦自然不再有了。
白马岗的白玛协日圣山，坐落在多雄拉雪山口附近。1959年8月，几百名来自四川德格和西藏类乌齐的信徒香客，听说莲花水晶神山的神门快要打开了，里面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珍宝和佛财。于是各家各户，相邀相约，纷纷离开自己的家乡，长途跋涉上千里，去赶千年不遇的神门开放，去过莲花仙境的美好生活。
信徒香客们知道，要打开神门，没有活佛的指引和加持是不行的。于是大家到波密后，请求达香活佛引领。后来在墨脱县城所在的东布村，遇到了加拉的达瓦活佛和钦钦寺的彭岗活佛，两位活佛对他们说：“你们来得正好，莲花水晶山的神门马上要开了。这不，就等着我俩去诵经念咒，焚香顶礼，主持开光盛典。”
两位活佛这幺一说，信徒香客们当然更相信了。大家跟着达瓦活佛和彭岗活佛，跨过雅鲁藏布江上的藤网桥，穿过门巴族聚居的荷扎村，翻过蓝天柱子般的大雪山，走过雄狮对峙般的大峡谷，走了三天三夜，才来到莲花水晶山前。可莲花水晶山并非人们想象的那样美妙和神奇，1950年这里发生过一场大地震，到处是垮塌的崖壁，枯死的树木，还有乱七八糟的大石头。
两位活佛在山前焚香顶礼，诵经念咒，做了种种法事活动，信徒们跟着五体投地的顶礼膜拜，手脚磨出了茧，额头磕出了血。三天过去了，七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神山还是无声无息，神门还是纹丝不动。最后，两位活佛带着自己的侍从，翻山越岭逃到国外去了。丢下几百个虔诚的信民，人生地不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无门，在喜马拉雅山的深山荒谷里苦苦等待，受尽煎熬。
信徒香客们粮食吃光了，糌粑吃完了，饿得没有办法，只好去啃青棕树（糌粑树），青棕树消化不了，有的人饿死，有的人撑死，加上毒蜂叮咬，瘟疫流行。几百人的朝佛群体，将近一半倒毙在莲花水晶山神门外面，真是一件耸人听闻的惨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