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蓝顶教堂

柏代华(上海,高管)

着名的费拉小镇盘踞在陡峭的悬崖之巅,在湛蓝的晴空和褐色的绝壁间,密密匝匝的房屋在烈日下放射出耀眼的白光。爱折腾的游客可以骑驴攀爬六百级石阶抵达,但驴主要起价来比驴子还倔,还是码头边的缆车站省事省心,6欧直达。

圣托里尼的蓝顶教堂自荣登国家地理杂志封面那天起,一发不可收,谈及希腊必提此景,无蓝顶,非圣岛。成百上千的蓝顶教堂散布全岛,在游客眼中只是烂梨一筐,唯有这座海边的大蓝顶才是仙桃一颗。

我们沿着两条平行的主街把狭长的小镇来回逛了两遍,未见踪影。那张封面照片显然是从高处取景俯拍的,教堂面对大海,于是往镇北角临海的高坡一路向上,到了顶点,那个旅游书明信片摄影集上无处不在的蓝顶教堂仍无踪。问一个气喘吁吁的男子,他操着美国口音沮丧地应道,我也找了半天,奇怪,彻底消失了!

我们转身走进了路边的旅行社门店。一位干练麻利的中年妇女伸手一指,沿此路往前,第二条路口左拐,一路向上。一对印度夫妇拖家带口站路边,地图手机来回比看,一脸迷茫,于是自信地让他们随我们走。第二个路口左拐,进入一条车道,前行百米只见一个停车场,除右侧一道院门,竟别无他路。印度少妇眼尖,半道便停步高喊,那是停车场,不对了!她丈夫略显犹疑,还是跟着我走到院门口,伸头一探,嗨,酒店游泳池啊。转身离去。

我不死心,跨入院子再问。泳池吧台的小伙子指着院门说,别出门,门旁边上有五级台阶,一路向上。我们沿着狭窄的酒店内部小径,蜿蜒向上。登上一处带砖石围栏的平台。疾步向前,一个硕大的蓝色穹顶跃然眼前。浅浅的,光光的,像一颗浑圆丰满的和尚光顶。除了顶部小巧的十字架,罗马式教堂穹顶的雕琢装饰一概抹去。斜阳下,海面的粼粼金光宛如万千云雀在欢跳,衬托着教堂湛蓝圆顶的宁静和庄严,构成一幅专属圣托里尼的恬然美景。

但美景带来的愉悦还不及找到蓝顶教堂那一瞬间的快乐。大概这也是人性,斩获的欣喜常常胜过享用的快感。

被猫包围

德琨若鱼(上海,教师)

电影《爱情的牙齿》的女主角钱叶红和有妇之夫发生关系怀孕了,钱叶红是学医的,在情夫帮助下自己堕胎。情夫用《光明日报》包裹胎儿组织,偷偷丢进隔了两条街的垃圾桶里。后来,却还是东窗事发了。

用报纸包的死胎是被谁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电影不必交待,而翻垃圾之举,推敲一二也真实可信。那时,家里能有《光明日报》看的肯定是领导干部,看完的报纸可以有多种用途:包书、包杂物、练毛笔字、压在桌子的玻璃台面下……物尽其用后,还可以集合起来当废品卖,换钱。你想,垃圾桶里有报纸,这种资源绝对会被捞出来的。

张爱玲在洛杉矶居住时,因为拒绝记者的采访,也被翻过她扔的垃圾。美国法律规定,不要的个人废弃物品,比如衣服、书本、家具……拿到垃圾摆放的地方,就是宣告放弃了。捡垃圾,于法可以,但于情理却不行。该记者从她的垃圾中复原张爱玲的日常生活,变成写作素材和谈资,由此遭到文人的鄙夷。

自从上海实行垃圾分类和定时回收后,女儿注意到小区里野猫的生存问题。我家住一楼,最近跳进阳台院子里的猫多了,胆子大的隔着玻璃门蹲在那儿看我们吃饭,女儿就会把吃的鱼虾端出去分给它们一些。由此,有几只猫定时会来阳台“母鸡蹲”。以往这些繁殖能力强的野猫大都会潜伏在小区垃圾桶附近,翻捡扔出来的厨余垃圾,虽吃得腌臜狼狈,但大都养得肥圆。如今,小区是洁净了,这些野猫的口粮出现了危机。昨晚天热,我把阳台门留出十厘米间隙,人挤不进来,可半夜朦胧中,我还是惊醒了,一翻身听到有什幺东西掉到地上发出沉闷的肉感的“咕咚”声,迅速爬起来开灯,看到一只花白皮的小猫在房间里乱窜,木质地板被它在转弯掉头急刹时挠出“吱吱”声,最终找到了那个阳台门,从间隙逃出去了。

一只调皮的小猫,不足以大惊小怪,检查了全身,没有牙齿印、没有挠痕……它陪我睡了多久、又是怎幺将我惊醒的,倒是个谜了。

严老师的生日宴

安谅

几周前一所重点中学的校庆活动上,增加了一档“好老师”评选颁奖仪式。作为校友代表,明人被邀出席。

会议间隙,有位老先生拄着拐杖走到前排,校长连忙起身迎上。老先生嗓音不高,但神情严肃,问:“怎幺严老师没评上,听说他的票数不算低呀?”校长在他耳畔轻声说了几句,老先生听了,眉毛上挑,一脸不屑:“怎幺能听信这种举报呢?一封匿名信就把人家名字删了,这算公正公平评选?”

校长是明人的小师弟。中午在食堂就餐时,他告诉明人,学校高中部有位严老师,严谨敬业,也比较受学生欢迎,本来这次“好老师”评选是入榜的,但在公示期间,有人写了匿名信说他不合格,而其中的一个典型事例,是严老师居然邀请同学参加自己的生日宴,有的同学还喝了酒、抽了烟——无奈,学校只得把他先拿下了。那位老先生,退休的李老师,是评委之一,当年带过严老师。

两人耳语间,有位身高中等、体形偏瘦、面目棱角分明的中年男子,从他们不远处走过,神态自若,不卑不亢。校长说,那就是严老师。明人迅即瞥了一眼,心里生出一丝遗憾来。待严老师走出食堂后,校长又低声说道:“严老师至今还是一级老师,‘好老师评上可以为职称评定加分的,可惜啊,他错过了这次机会。学校毕竟有规定,老师不能让学生参加自己的私人活动,更不允许师生间还抽烟喝酒的,这有悖师德。”

没想到,这事出现转折,并在网上火了。网友“本校生刘”发出一则信息:严老师的生日宴,何错之有?之后的跟帖,转帖,大部分是响应“本校生刘”的微文,也有的是不解和追问,希望获得更多的内幕消息。矛头直指校方,而校长办公室对舆情的处置明显粗糙了些,只说明处理结果依据评选规定,大家觉得这说了等于没说,情绪更汹涌澎湃。尔后,教育部门也发话敦促学校认真调查,回应关切。几天后,学校对外表示,经深入调查,认定严老师的生日宴事出有因,匿名信所言并不属实,学校决定授予严老师“好老师”的光荣称号。

事情的真相,依然语焉不详,校长也很懊恼,对明人说自己要办公室详细表述原委,可有领导担忧此举不知会导致何等局面,就简而告之了。怎料网民并不买账,把他们嘲讽得够呛。明人劝慰了几句,网络就如同一个透明社会,有时候遮遮掩掩、反反复复,只会引发众怒。

不多久,“本校生刘”披露了生日宴的真相:“据可靠消息,学校经过严格调查,这一天聚餐原非严老师生日。严老师班上一位徐同学自小失去双亲,由外婆抚养长大,那天本是行走不便的老外婆的生日,徐同学省吃俭用了一段时间,准备单独为她过生日。严老师知道了,为尊重徐同学,就说今天自己也碰巧过生日,邀请他们过来共度好时光。生日宴上只有老外婆和严老师的面前搁了酒杯,老外婆烟瘾颇大,徐同学遂为其点烟——其他同学,无一人沾烟酒,餐费是严老师付的,这是一次孝的教育。”校长随即在此微信上点赞附言:事实确实如此。学校事先事后处理不当,我作为校长在此向各位深深致歉,也向严老师表示深深歉意。徐同学也发布了微信,对严老师和校长表示感谢。

严老师则一直没露面。校长说,他就是这样的人,他就说了一句,“这是应该做的,给学校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