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米·卡尔森·伯格奎斯特 译/张士晨
我们搬到中国时，对它了解甚少。在我丈夫看到宁波诺丁汉大学的招聘广告之前，我们从未听说过宁波。这个城市大约有800万人口，与瑞典的人口数相近。后来，丈夫申请到了工作，我们搬到了这个历史悠久、美食遍地的遥远神秘国度，开始了我们超乎想象的探索之旅。
改革开放前很长一段时间，外国人在中国很难找到工作和做生意的机会。当中国决定开放国家的大门时，让诺丁汉等外国大学在中国开设分支机构，这是为了使国家和人民进步、获得新机遇而采取的众多措施之一。当我们一家人决定搬到中国时，我们希望可以为中国的发展作一点贡献。得益于中国的改革开放，我和我的家人有机会在宁波度过人生中意义重大的一段时光。
我早些时候也来过中国，北京、上海和西安是那时常去的观光地，但搬到中国定居的体验则完全不同。我们住在宁波诺丁汉大学校园里，和我丈夫的很多同事成了朋友。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像我们一样的外籍人士，其中一人从学校成立就受雇于宁波诺丁汉大学。
“当我来到这里时，”这位朋友说，“宁波诺丁汉大学的校园还是一片田野。如果我够大胆的话，可以每天早上拍拍咀嚼草的奶牛。再看现在，校园发展得就像城镇一样。宁波到处都有高层建筑，到处都是公寓和建筑工地。这里的一切突飞猛进、日新月异。发展是当下的流行语，期待美好的未来是最重要的。”
我们在宁波的六年里也有着非常强烈的感受。中国正在迅速发展，与欧洲相比，中国充满活力，愿意作出改变。我们很幸运能够成为中国这段历程的一部分。
千里之行，始于那个下雨的星期天
我们在大学组织的官方活动中见到了袁，与她交换了电子邮箱地址和电话号码，在我们第一次见面几周后的一个星期天，袁问我们是否想去观光。“我们可以去老图书馆天一阁。它位于市中心，靠近月湖。”
虽然我喜欢文化和特别的景点，但我实际上并不觉得那个“老图书馆”有多大吸引力。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接受了邀请——去总比不去好。那是三月初的一个星期天下午，下着雨，外面几乎没有人，乌云笼罩着天空。
当时，大多数标识都是中文，我们可不想迷路，于是和袁定在一个方便而熟悉的地点会合。看到我们来了，袁挥了挥手。“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去过天一阁之后，”袁说，“我的妈妈想请你们在她家吃饭。她会准备各种中国菜让你们品尝。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也没什幺。”
“我们当然乐意来，”我答道，“那将和图书馆一样有趣。”
袁开心得脸红了。我们开始走向天一阁。虽然袁已经确认过天一阁的位置，但我们还是花了一段时间才找到它。尽管我来时兴致不高，但说实话，天一阁比苏州着名的园林更令人惊叹。
我们走进天一阁圣殿，它可能是中国最有价值的私人图书馆。
“天一阁，”袁说，“是由明朝一位名叫范钦的人于1561—1566年建造的。它是亚洲现存最古老的私家图书馆，也是世界最古老的三大家族图书馆之一。在古代，天一阁藏书最盛的时候有七万多卷，今天它拥有大约三十万卷书。范钦决定禁止这些书离开图书馆，这也许是这些书得以完好地保存下来的原因吧。同时，它也是中国其他重要图书馆的典范。”
首先，我们观赏了天一阁的建筑。它装饰精美，宁静和孤独营造出近乎宗教般的感觉。在房间里，我们可以感受到它所承载的历史：桌上摆放着漂亮的文房四宝，墙上挂着令人赏心悦目的书法和绘画作品。此情此景，很容易想象曾经住在这里的人坐在黑木椅上读书、与他们的亲戚和朋友讨论文学和诗歌的情景。我们被房屋建筑、精致的家具和氛围所深深吸引。
我们在仔细观赏了这座豪宅的每一处细节后来到外面的花园。我们知道一个好的中式花园应该是一个包括山、水和树林的微缩世界。这里有几个精美的花园。每一棵灌木都经过精心修剪；各种竹子向天空伸展绿枝；其他高大树木的树枝则静静地俯瞰着池塘。我们爬上小山顶，在各个亭子里坐了一会儿，看着花园，沉醉于桥梁的美丽造型之中。我们瞻仰创始人范钦的雕像，在麻将起源地陈列馆逗留了很久。我们还看到着名的石雕“九狮一象”，活灵活现。
米·卡尔森·伯格奎斯特（Mi Karlsson Bergkvist），作家，在中国浙江宁波居住了六年，并曾在澳大利亚、新加坡、韩国、文莱居住，现居阿联酋阿布扎比。在瑞典已出版四本书，此外还为瑞典各种杂志撰写文章，也曾为《宁波指南》撰写文章。除了写作，还担任瑞典广播交响乐团管弦乐团经理十余年
“这是石碑。”袁指着一堵墙说道。
我们走近了仔细一看，光滑的表面上刻了很多字符。
“这些字被认为是非常优秀的书法。至今人们还为了提高书法水平来这里复制它们。他们在碑上放一张纸，然后用铅笔将这些书法拓在纸上来获取完美的副本。”
那个下雨的下午，在天一阁参观时，我们意识到自己对中国传统文化尤其是对它极其丰富的细节知之甚少，每个事物、每个人物都有很多故事。在很多方面，中国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有着自己独特密码和内部语言的世界。我们对此兴趣浓厚，并希望了解更多。墙壁上的圆洞形成了“门”，这象征着什幺？站在屋顶上的不同种类的小动物有什幺含义？我们知之甚少，但在那天下午，我们第一次了解了宁波和中国文化。
对我而言，中国的神奇和有趣之处在于文化博大精深。许多事物都有其不同的内涵，它们之间又有着奇妙的联系，这让我一时很难掌握。例如，袁说，中国传统观念认为水果有寒热之分，要注意不要吃太多的寒性水果，那样对身体不太好。与西方文化一样，鲜花也有着不同的意味。在瑞典传统中，婚礼上的花束不能包含白百合，因为白百合通常用于葬礼。而在中国，这类花卉可以用于婚礼。
离开天一阁时，雨已经停了，灰色的云层慢慢消散。我们向袁询问参观天一阁时冒出来的所有疑问，她都尽力回答我们。一切对我们来说都是新鲜的。当然，我们看中国电影或电视节目时，也会有这样或那样的疑问，但到那时为止，我们从未有机会真正与中国人交谈并询问这些疑问。
我们乘坐公交车前往袁的母亲家吃饭。她教我们包饺子并为我们做了一桌美味的菜肴，有宫保鸡丁、麻婆豆腐、白菜粉丝汤和一种特制的小碎肉以及蔬菜拼盘等。整个晚餐菜肴色香味俱全，搭配也非常完美。这是我们吃过的最美味的中餐之一。
那天晚上我们走回家的时候，都感觉对中国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我们有机会参观了古老的重要文化遗址，看到了中国文化博大精深的一面。我们还拜访了一个中国家庭，上了中餐烹饪的第一课。旧的遇见新的，传统遇见现代，外国人遇见当地人。老子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在那个下雨的星期天，我们迈出了了解中国的第一步。
语言是对国家的尊重
另一个了解中国的起点是中文。无论我搬到哪儿，都喜欢努力学习当地的语言，有两个原因：一是出于对这个国家的尊重，要努力融入当地社会；二是语言与国家的文化密切相关。当然，学习语言也是生存所需。我去市场买食物或与人进行简短的交谈时，用当地语言我会感觉更舒服，生活也相对容易些。
因此，在参观天一阁后的星期一，我开始寻找中文老师，最终我找到了一位非常好的老师。她非常耐心、专业地教我。现在，虽然我不再住在宁波，但每周仍然有两次中文课。我的目标是将来用中文工作，我现在的目标是参加汉语水平四级考试，这是在中国公司找到工作所需的水平。我很幸运有这幺好的一位老师，在这些年里她总是能够解释所有难题，并在我丧失信心时鼓励我继续前进。
我记得在淘宝上订购第一件商品时的成就感。送货员打电话给我，令我惊讶的是，我成功预约了收件时间和地点。用另一种语言进行电话交谈是非常困难的，但那一次我做到了。后来当我拿着三个盒子站在街上看到送货员消失在远处时，不由高兴得跳了起来。不是因为盒子里有我要的东西，而是因为这证明我的中文学习取得了一定的进展。
打记事起，我就对汉字十分着迷。我是一名作家，因此，语言对我而言很重要。当我看到一个汉字时，我会试图了解它的真正意义、字源及演变过程等。因此，我在学习汉语的早期阶段就问我的老师我何时可以开始学习汉字，而不仅仅是在课堂上阅读拼音。令我失望的是，她说我得等一段时间，因为在初学阶段，阅读汉字难度太大了。然而，经过大约两年的学习，我的老师说我可以学习汉字了，我很激动！从那天起，我开始学习每个汉字形状背后的故事。学习汉字再次为我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我不仅可以开始慢慢地阅读短句，我还意识到不同的汉字组合在一起会形成意义不同的词语，我可以理解为什幺它们看起来是那样的，因为其中有逻辑可循。
我决定通过学习书法来加深对汉字的理解。我找到了一个适合自己的初学者课程，热情满满地开始了我的第一堂课。这个班只有两个学生，就像私人课程。老师发给我们黄色的大练习册，上面印有辅助线。然而当我们的“点”看起来像是悲惨的狗便便时，我和我的同学都想要放弃了。我们努力使写出来的字看起来不那幺糟糕。我的同学比我更有艺术技巧，她在汉字结构和用笔方式上比我更胜一筹。也许我们应该去天一阁复制形状完美的石碑汉字。
书法课让我对汉字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书法也成了我一项宝贵的爱好。没有比写书法更放松的事了。它需要我集中全部注意力，几乎像冥想一样放松。在深化对汉字的理解后，我的语言学习也变得更加有趣和有价值。随着我中文水平的提高，我也越来越喜欢在宁波的日常生活。
发展是宁波的流行语
在宁波的六年，我们看到了这座城市的发展。当我们离开时，新的现代化火车站已经建成了，地铁已经开通并开始运行，更多的新建筑物也拔地而起。宁波诺丁汉大学校园靠近新的中央商务区。我们搬进去的时候，那里只有老房子，但很快，一栋接一栋的新建筑物在那里建成，而且很快那片区域看起来就像上海的中央商务区。
那片区域不断地被开发，其他类似的区域也在建设之中。我们定居宁波时，银泰购物中心开业，罗蒙环球乐园也开始营业。南塘老街是一个拥有古老建筑、向公众开放的美丽的地方。杭州湾跨海大桥开通了，宁波与上海的距离被拉近了。我很高兴看到现代技术被用于日常生活中，让民众受益。我还注意到，宁波和上海现在发展得比西方主要大城市更加现代化。
作为一名瑞典人，当瑞典家居公司宜家有机会在宁波开设一家大商场时，我感到非常自豪。从那天起，除了北京、上海和成都，我们在宁波也可以买到熟悉的家乡产品。每当我们想家时，就会去宜家餐厅吃点肉丸，然后在商场里逛逛。我们仔细阅读价格标签上熟悉的瑞典文，然后在沙发上休息一下。宜家还试图为客户带来瑞典的传统习俗和生活体验，其中当然包括在餐厅供应瑞典食品，还专门开辟瑞典食品销售区，另外还会介绍瑞典的饮食文化。我不确定宜家的这种方式是否真的吸引了中国人，在我看来，这是促进中国与瑞典相互了解的一种很好的途径。
在吉利收购瑞典汽车制造商沃尔沃公司之后，我们在中国也有了新的瑞典朋友，他们受雇于吉利沃尔沃。宜家进驻中国和吉利收购沃尔沃都得益于中国对外开放的政策。
虽然我们已经离开中国，但我常常回想起在宁波生活的点点滴滴——我的经历和我遇到的人。他们中有一些成了我的朋友，幸运的是我仍然与他们保持着联系。对我个人而言，我也获得了很多经验，并且仍然喜欢学习中文。我有了新的爱好：书法以及体验各种各样的中国传统文化，比如茶道等等。
在中国的经历给了我很多关于国家和我自己的理解和认识。当你生活在不同的文化中时，你总是会不断反思自己的观点和生活方式。我也发现中国人对各种问题的思考方式与我以前的方式完全不同，这给我上了重要的一课。我不能理所当然地认为其他人会按我的方式思考，或者可以理解我思考某件事情的方式。在我居住过的六个国家中，中国是对我影响最大的国家。
能够看到一个国家在科技、商贸、基础设施等这幺多不同领域发展如此之快是何等美妙的事情！我们都对此印象深刻。这也让我反思我的家乡欧洲，遗憾的是，那里的变化实在很少。
离开中国时，我们感到收获颇丰。如果没有这六年，我将永远无法获得这些宝贵的经历和见解。我很荣幸能得到这个机会，也希望我丈夫和他的同事以某种方式为中国的发展作出贡献。此外，我希望我的中国研究能够取得积极的进展，并且在未来，我也能够以某种方式为中国作出自己的贡献，因为中国是我六年来的家园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