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万鹏

在瑞典度过的这几年因为疫情而一波三折:因为疫情而倒时差上网课;对未来迷惘而拿出Gap Year( 间隔年)寻找方向;最后终于在斯京完成毕业设计。不过,硕士期间无疑是我成长最快的一段时期,尤其是在学校上课和在社会中体验的经历。

我在2020年秋季入学,之后一直在国内上网课。尽管来自不同国家的同学小组合作学习的方式让人耳目一新,但倒时差、线上授课的方式效果非常有限。直到2021年的夏天,我才到了斯德哥尔摩。

就像山本耀司所说:“自我这个东西是看不见的,需要不断撞上一些什幺。”初来乍到,不同的一切让我有点难以适应。所幸遇到一些很棒的朋友,大家一起做饭、散步、学习,逐步适应了新的生活。不过北欧的漫漫冬夜终究难熬,我对于将来毕业后的职业方向也感到迷惘。2022年3月,北欧的严寒尚未褪去,我决定暂时停下来,给自己寻找方向。

“太阳之下无新事”

在Gap Year期间,我几乎走遍了斯德哥尔摩所有的博物馆、图书馆,也在国内探访了京津冀、长三角、珠三角等地。《圣经》说“太阳之下无新事”,有时候我觉得可能真是这样。瑞典皇家艺术学院附近一直在整修,工地被几幅一百年前的照片隔开。从老照片望去,除了人们的穿着与现在不同以外,其他场景竟跟现在没有太大区别。

究其原因,我认为这和瑞典长期的和平状态息息相关。瑞典参与的最后一场战争是在1814年,此后享受了两百多年的和平。无论是在一战还是二战期间,瑞典一直避免直接参与军事冲突。正如托尔斯泰所写:“生命的真正意义在于能够自由地享受阳光、森林、山峦、草地、河流,在于平平常常的满足。但可惜的是,人们平时往往忽略它,而在战乱时又会领会得格外深刻。”

如果世界不曾改变,那幺对于个人来说,重要的就是把握每一瞬间,想做什幺就抓紧去做。硕士毕业季,我踏上了一次环绕欧洲的旅程。由于本科时期在波兰住过几周,这次旅行就计划绕其他地方一圈,体会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与不同的朋友叙旧聊天。结束毕业设计答辩的第二天,我就登上了飞往巴黎的飞机,接下来从法国开始,游历西班牙、葡萄牙,再从意大利进入瑞士,最后从德国经丹麦回到瑞典。

到访艺术之都巴黎

穿透欧洲大陆上空厚厚的云层,望见法国平坦无垠的土地。建筑、湖泊和河流星罗棋布在绿色的原野上,一条条公路纵横交错,直到天边。飞机缓缓降落在戴高乐机场,空旷的跑道在阳光下有点灰暗,航站楼是圆的,像沙漠中赫然耸立的外星基地。进入航站楼,踏上柔软而有弹性的机场扶梯,看到中文指示牌,倍感亲切。暮色渐渐爬上天穹,染成通透的粉色。此时巴黎的老朋友已备好酒菜,我们已有快十年未见,谈兴正浓,直聊到深夜。

接下来几天在巴黎游览,印象最深的是卢浮宫。整个建筑与其中的展品都是令人叹为观止的艺术珍品。现代主义的玻璃金字塔坐落在古典的拿破仑庭院中,形成博物馆巨大的下沉入口。玻璃、钢架和水池的设计让历史悠久的宫殿变得轻盈,美轮美奂。而金字塔底部的地下中庭,任何人看到都会为之震撼——无论是现代主义的活力、人文关怀的亲切还是历史记忆的恢宏。

当面对蒙娜丽莎、断臂维纳斯、胜利女神像时,一切都不用言说。尽管我们拥有不同的肤色和语言,但我们有着相同的情感,我们对美的认知是共通的。塞纳河岸边游客络绎不绝,国道上车辆来来往往,街角咖啡馆充满人情味。我经历的巴黎繁杂而充满生机。

热情似火的马德里

到达马德里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左右,但市中心Sol广场上行人依然很多。不同于巴黎的嘈杂,夏夜晚风中,西班牙迎面而来的是惬意和精致。我订的青旅在广场边上的一栋老房子里,店家还提供厨房、公共休息室供旅客使用。世界各地的小伙伴们在一起聚会聊天,颇有霍格沃茨公共休息室的味道。

这是我第一次在国外住青旅,很有兴致。办理入住之后在公共空间准备夜宵,在厨房认识了一位阿根廷的女生,聊起食物,她对本国出产的牛肉赞不绝口;休息室有几位韩国小伙伴,她们聊得很开心;房间里还有一位纽约小哥,大家都友好而热情。

马德里的建筑以浅色系居多,市中心的皇宫就是一片森林边上的白色宫殿,整体色调明亮简洁,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格外漂亮。不同于北欧的安静内敛,南欧的风格是开朗外向的。别具一格的阳光、沙滩、海浪,造就了当地人的热情性格和极具动感的音乐。

坐上过夜大巴,第二天清早就到了里斯本东站。在这里,我到访了葡萄牙国家图书馆,图书馆入口处的两幅壁画分别是南美洲和非洲,诉说着历史上葡萄牙殖民帝国的故事。此外,佩索阿故居也令人印象深刻,在这里我学会了用葡萄牙语表示感谢——Obrigado!

西班牙隔直布罗陀海峡与非洲大陆相望,大西洋和地中海在此交汇,自古以来就是人才汇聚之地。塞万提斯在这里写下《堂吉诃德》,毕加索在这里画出《第一次圣餐》,安东尼·高迪在这里建造米拉之家和神圣家族大教堂。而西班牙语也是联合国工作语言之一,马尔克斯就是用它创作出了《百年孤独》。

一路向北

为了更细致地体验欧陆旅程,我在后半段没有买机票,主要以大巴和火车作为交通工具。自罗马开始,经佛罗伦萨、米兰到达瑞士阿尔卑斯山区。乘火车到柏林,向北渡过费马恩海峡到达哥本哈根,最后由马尔默回到斯德哥尔摩。

在罗马一家咖啡馆修改毕业论文时,老板一听我来自中国,立马说道“Kungfu”,还摆出比武的姿势,引得我们哈哈大笑。罗马的有些公交车司机比较心急,或许是游客太多的原因,一切动作都非常迅速生猛。不过,下了公交从威尼斯广场前往古罗马斗兽场的途中,一切都静下来了。夕阳下,各种古罗马帝国时代庙宇、立柱的遗迹肃穆伫立,天空中回荡着海鸥扇动翅膀的声音。

一路向北,饱览阿尔卑斯的湖光山色之后,柏林在清晨向我招手。

在柏林,只有懂得历史,才能预测未来。20世纪80年代末,德国联邦议院通过了一项由记者和历史学家发起的民间倡议——在柏林市中心建造最重要的被害犹太人纪念碑。在纪念碑底部,从奥斯维辛幸存的化学家Primo Levi写道:“悲剧发生了,因此它可能再次出现:这就是为什幺我们必须发言。”

科学和理性,则是我对柏林的另一个重要印象。在柏林州立图书馆地图室,数百年来不同时期的地球仪大大小小地排列在一起,显示着当地人对世界认识的不断更新。在德国国会大厦北面不远处,有一座名为“Futurium(未来)”的博物馆,主题从材料、生物、数学到建筑,各种面向未来的科技创新让人眼前一亮。

渡过费马恩海峡时正好迎来日出,海风伴着碧波万顷,天际线处发电机的风叶在悠闲地转动。当大巴沿着海岸线行驶在瑞典夏日的田野上时,我的旅程也已接近尾声。

但结束亦是开始。正如大仲马说的:“人类的一切智慧就包含在两个词中,等待和希望。”穿梭在不同的国度,漫溯于历史的长河,遇见不一样的风景,见识不一样的人间,随着阅历增加,对自我的理解也变得愈发深刻。人生何处不相逢,我期待下次再和朋友们在某个角落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