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杨 直

2018年电竞的主旋律是什么?和传统体育联姻肯定是其中之一。无论是电竞入亚,还是国际奥委会和厂商更加频繁的接触。电竞正和体育走得越来越近。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赞同声和反对声同时存在。

9月2号,电竞刚刚结束了亚运会之旅就传出主流电竞项目无法入奥的消息,几天后,学者易剑东又以一篇《中国电子竞技十大问题辨识》将电竞究竟是不是体育的争论推到了舆论场的中心。于是,围绕着电竞是不是体育,互联网上又展开了一场略显形而上的争论。直到今天,也没有确定的结果。

冷静地说,有必要争论电竞是不是体育吗?

答案或许并不影响行为

美国金融学者们有一个争论了很多年的命题:什么是投资?什么是投机?如今,这个命题已经有了公认的答案。把这个答案套在市场里的基金上,我们也能知道谁在“赌博”。但结果呢?每个人,每家机构都仍然以收益率为导向投资,最终的结果仍然是大量的资本流入了“更擅长赌博”的对冲基金,哪怕是寻求低风险的州立养老金基金。

2008年金融危机后,被高频提及的一个词是《1933年银行法案》。这个法案的意义在于它禁止了金融机构使用储蓄资本进行高风险投资或投机。很多学者认为,在《1933年银行法案》公布后几十年的时间里,美国没有发生金融危机的重要原因即在于此。只是,如今这项法案的复生遥遥无期。

所以,有时候即便得出了正确答案,恐怕也不会对市场行为产生影响。就算电竞从本体论上看是体育,难道玩游戏的人就会规规矩矩地从一开始就训练吗?可能一个极端的结果是,这种枯燥乏味的训练会大幅提升游戏的门槛,甚至会毁灭电竞。

另一方面,就算电竞从本体论上看不是体育,那是不是当初从业者就一定要坚持电竞只是电竞这个论调呢?那可能电竞早就不复存在了。或者说,当下的从业者们是不是也要调整自己的论调呢?可能相比于坚持电竞原本是什么,他们更多考虑的是如何活下去,而不是应对千千万万家长的质问。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知道了是什么,才知道怎么做。对于很多事情,更重要的不是它是什么,而是它能带来什么?

与其讨论是什么,不如讨论带来了什么

在参与者行为和金融产品价格互相影响的前提下,著名金融家索罗斯提出了一个和物理学上海森堡不确定性原理类似的理论:即市场参与者的行为会影响价格,价格又会反过来市场参与者的行为。

基于反身理论,索罗斯像他的老师波普尔一样,甚至反对将社会学科科学化——在物理学中,实验对象和观察者是隔离的,但在社会学实验中,实验对象和观察者却不是隔离的,观察本身就会带来变化。

因此,脱离了人来讨论电竞或体育是什么,本身似乎没有意义。即便是最近上了热搜的黎曼猜想,在千丝万缕的联系下,他最终还是要作用于现实生活,作用在人身上。

按照这个视角,我们就很自然地把问题切换为,电竞给人带来了什么?相信不同的人会给出不同视角下的答案。比如电竞的存在给了网瘾少年们一个沉迷游戏正当的借口,给了不上进的年轻人们一个逃脱现实世界的途径和理由,当然,还有易教授提到的诸多弊端。但是,在纷杂的答案之中,其实有一条逻辑是被认可的,那就是度的问题。在合适的度的范围内,我们会得出是正面的答案,但超出了合适的度,我们必然得出负面的答案。

在合适的度的范围内,电竞实际上提供了一个公平的渠道。这是一条新的渠道,可以让传统评价体系里那些不出息的孩子,靠着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甚至取得更大的成就。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他可能要承担比较大的身体上的,精神上的,以及未来出路上的成本。但笔者认为,即便这些成本存在的原因是系统性因素,但也都因电竞阶段性发展不足被放大了。

比如身体上和精神上的成本,可以经由更加科学、系统的训练体系解决,这也是传统体育这么多年一直在解决的事情。电竞发展的时日尚短,但不能说不存在更加科学的对技艺的打磨方式。

至于对未来的影响,可能分两点。一点是职业选手,所谓的那些“打出来”的人,另一些则是那些没能成为选手的孩子。对于前者而言,这的确是电竞当前面临的问题,和传统体育一样,选手退役后怎么办?针对这个问题,从目前的状况看,完全市场化的模式可能要好于举国体制。

对于后者,则涉及我们提及的负面答案——电竞可能毁了孩子的未来。笔者不否认这种观点,但想提出的质疑是,“毁了孩子未来”的判断实际上是建立在当前的社会判别体系之下的。就好像家长对于孩子专业的选择,从工科、到商科、到艺术等等,从孩子择业的判断,从进工厂,进国企,到如今进互联网公司,这个判别体系一直在缓慢的变化。家长对于孩子未来的担心始终停留在孩子是否过得好上。但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固定的解。退一步讲,就算一个孩子在电竞上“耽误”了最好的年华,也不代表他失去了未来过得好的可能性。

因此,电竞只是年轻人偏好的众多行为中的一种,对其偏好的程度最终仍要靠认知来拿捏。这种认知不是来自于电竞是什么,而是来自于常识。那些选择进入电竞行业的人,也只是天赋、偏好和分工共同作用的结果。电竞带来的就是一个渠道,这个渠道有着巨大的噱头,但也暗藏着巨大的成本。

庇护伞和传话筒

从国内的市场环境出发,其实很多人都明白,“体育”是电竞的保护伞和传话筒。那么为何电竞需要体育来充当保护伞和传话筒呢?这可能和电竞一直以来在国内的发展有关。

国内电竞的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WCGC传入国内。随后的日子里,国内的电竞爱好者们开始自发地组织比赛。尽管电竞能够走到今天离不开资本,但那个时代每一个投入电竞的资本都是为了短期的利益,很少有人说“赌电竞下一个十年”。对于WCG的主办方三星也同样。正因如此,在2014年厂商介入后,我们才说电竞行业发展的源动力由自下而上的草根推动转变为自上而下的厂商推动。

但这两类人都没有解决一个问题:电竞是什么?前者没能力,后者没必要。所以早期的职业选手们都面临同一个来自家长的问题:你天天打游戏能有啥出息?这个问题随着电竞的发展变成:游戏打得好还能赚钱呢?

那么这个问题最终是被谁解决的呢?体育总局。

2003年,何慧娴女士第一次提出电子竞技是体育的说法,随后体育总局将电子竞技列为国家认可的第99项竞技项目。2004年,由体总主办,各地体育局支持的CEG举办。所有的参赛选手都获得了国家二级运动员认可,可以领工资。

可以看出,在国内的市场环境下,重要的不是本质上电竞是什么,而是管理者认为他是什么。所以,体育总局的认可保证了电竞没有在早期被按死,顶着体育的名头,即便在对网游的质疑到达顶点的2008年,电竞也熬了过来。

时至今日,可以说电竞仍然没有完全摆脱“游戏沉迷”这个负面论点,毕竟电竞的目的是让玩家长时间地沉浸在游戏中,哪怕是练习。另一方面,厂商之所以能够成为电竞行业里的大玩家,其知识产权的根源也来自于游戏——厂商做出了游戏,而非做出了电竞,但因为电竞必须依靠游戏实现,所以厂商可以控制电竞行业。想撇清和游戏的关系,又不得不依赖这个关系,自身矛盾的厂商该如何回应质疑呢?体育也许是目前最有效的手段。也基于同样的原因,在电竞的新时代,对入奥最积极的反而不是电竞的粉丝或是从业者,是游戏厂商。

面对声势越来越大的电子竞技,很多上了年纪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开始由质疑变成好奇:不是玩游戏,电竞到底是什么?这时候,体育的传话筒作用就显现了。

对于更多人而言,当你试图描述电竞选手的训练过程时,大部分的人反应可能是一样的:那你想玩得好,不就只能不停地玩吗?但如果你加一句“和运动员一样”,可能这个效果就不一样了。实际上,玩得好、电竞选手的训练、运动员的训练就是一样的,是对规则的适应和对技艺的打磨。但你需要用一个大家熟悉的意向将三者串起来并把关注的点从玩得好转移到职业体育训练这一对自己有利的点上。有谁比体育更适合呢?

更多的争论,其实毫无意义

最后,笔者倒是想给出自己的观点。电竞到底是不是体育其实没有争论的必要,就好像一位伟人说过的那样:“人民喜闻乐见,你不喜欢,你算老几?”

其实更多的争论毫无意义。比如前段时间奥委会再次表态主流电竞项目因为“击杀”的存在不能入奥。随即电竞圈掀起了一股对传统体育历史的深挖,论点出奇的一致:从古罗马时代算起,体育也曾经血腥。至于结论则是奥委会立牌坊了。

沿着上面的逻辑,我们会发现,无论是商业模式,还是当庇护伞、传话筒,电竞和体育一直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所以这种争论毫无意义。电竞进入亚运会也好,进入奥运会也好,对某些人而言一定是有利可图的。我们常常在谈电竞的体育化,那么体育化到底是什么?没有人给出过确切的答案。从当前的状况看,笔者认为,体育化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完全按照传统体育制定好的规则去做就行了。

其次,电竞和传统体育会融合吗?笔者认为,如果执拗于形式,几乎没有可能。毕竟,比电竞历史更悠久的卡牌、棋艺等智力对抗项目仍然没有被身体对抗主导的传统体育接纳。但另一方面,以体感游戏为例,这种形式的融合又该如何对待呢?

从本质上看,电竞和体育都是对用户时间的占有。但用户的时间是固定的,双方的占有总会遇到一个极限。同时,随着人口数量的增多,人均占有的面积必然在减少,这时候,类似篮球足球的体育运动,就必须考虑如何突破空间上的限制。但如果说,在一间小屋子里和一个更加智能的虚拟人物打羽毛球是电竞“吃掉了”传统体育,那可真是无稽之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