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马

8月末,大理州的雨季还未结束,雨水顺着坊间照壁,流进青色的麦田。远处,水汽盘旋在山腰,只一阵风,便一丝一缕地飘向云端。顺着风的方向,从大理市下关镇驱车向北,一个半小时就可以抵达剑川县,龙头三弦诞生于此。不论田间山头,能歌善舞的白族人总是能随时把生活拾起来唱给你听,弹三弦、对白曲,声韵之中,皆寄祝福。

有白族的地方就有三弦,有三弦的地方就有白曲,这对于剑川白曲非遗传承人段昆云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从14岁起,他当兵离开过家乡,弹琴遭到过家里人的反对,拆下过自家房子的木料换来第一把琴,也进过文工团并带着三弦到全国各地乃至国外演出交流。直到如今,他的琴声不曾间断,段昆云成为最长一辈的师傅,而他的孙子辈的学生,也已经可以随时弹唱几曲拿手的白族调了。“我现在的工作就是要传承嘛,我把我所知道的都教出去,他们也可以再带去别的城市,教给下一代。”在这片坝子上,历史凝固在砖瓦上,流淌于音乐中,时间的针脚还在徐徐行进,只要他一开口, “ 非遗传承”四个字便从书架上落到紧凑的生活中。

在精进三弦技艺的道路上,段昆云总是在一点点摸索前进。过去三弦的学习靠的是口口相传的经验,他则在不断学习后,大力谱写通用的调式曲谱来进行规范系统的教学,让白曲也有了书写于纸上的记录;他还亲自学习了制作龙头三弦的各种工艺,让制作的琴演奏起来更为得心应手;创作中,他在每节歌词以三个七字句和一个五字句构成的“三七一五”格律里可以即兴成曲,也能写出像《三杯酒》一样被白族人广泛传唱的经典小曲——“一杯祝你身体健,二杯白酒暖你心,我再敬上三杯酒,情义比海深。”写出这些直白情义的人,写字时会给每一句话加上感叹号,握手时会再捏紧你另一侧的肩头,在一杯一杯的祝酒里,有白族人对来往宾客最为真挚的坦诚和热情。

“三弦铮铮震山谷,白曲悠悠情意长。”在南方,湿度使乐器的声音更加醇厚,白族的调子似乎也因此更加缓柔绵长。“大理的各个民族都有自己欢庆的歌舞,但剑川白族调不一样,它是快不起来的。”演奏时,左手滑音、揉音、打音、和音等奏法变化精妙,大幅度的“滑揉”使三弦曲旋律婉转柔和,右手弹挑、滚轮、扫弦,嘈嘈切切最适合自弹自唱,兼顾叙事和抒情的节奏。当跨越六度、八度的旋律要跨过田野山林,通过自然的混响到达心上人的那头时,这样的心意又怎幺能急呢?

“最盛大的节日当然还是石宝山歌会,大家喝酒唱歌,年轻时可要唱上百十个调子才能尽兴。”在剑川,以琴抒意并不只是老人的做派,弹琴对歌就是最本地的“街头文化”。每年农历七月二十七至八月初一,不管男女老少,各地的白族人大多相聚于此,弹三弦、对白曲,在歌台上尽情舒展歌喉,在山林古刹间祈求平安吉祥。共同的语言和热情展现着属于三弦的“吸引力法则”,只需一个对视、一次弹拨,谁也不会孤单,人们唱着唱着就斗转星移,东方既白。

坝子上的日夜永不停息,三弦白曲还会被更多年轻人填上崭新的词句,讨个尽兴开心的彩头。你无法要求生活在乡间的老人说出文化传承的大道理,他只知道,龙头三弦的红绸缎能把人紧紧地拽回土地上,琴声响,人与麦田山野的距离即被缩短至零,泥土里有一切创作的源泉,也有最为朴实的祈愿。

雨停了,森林里连苔藓都变得清晰,湖边吹来清风,段昆云弹着琴,看他的小徒弟们在水边赶鸭子,游人总是在路过时停下来听上一段。如果你问他们弹奏的是什幺,他们会用琴声回答你:

“龙头三弦真稀奇,三根弦线拉一齐,轻拨琴弦弹调子,抵得合言语。左手把它耳朵扭,右手给它搔肚皮,逗它玩来逗它乐,抱在我怀里!”

剑川古城始于元代,至今保留了明代建筑40多处、清代建筑100多处,商业气息并不浓重。行走在清雅质朴的古城内,寻找瓦猫和木雕的踪迹,你可以和当地人一起在昭忠祠的老照片墙上回溯时光,在热闹的早街上赶集。

在金庸的《天龙八部》开篇中,段誉掉下悬崖之后无意中闯入了“剑湖宫”,而书中“剑湖宫”的原型就是剑湖。它是云南重要的高原湿地之一,你可以沿着林间栈桥,穿越白杨树林,在湖水边等待候鸟迁徙、渔舟泛歌。

石宝山位于剑川县城西南25公里处,不仅有丹霞地貌、奇峰异石,更是每年庆祝白族传统节日石宝山歌会的地方。农历七月二十七日至八月初一“,阿鹏金花”来赶歌会,弹龙头三弦,唱即兴白曲,声韵之中,皆寄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