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任远

2023年5月6日,英国伦敦威斯敏斯特教堂,查尔斯三世的加冕典礼

苦等70多年后,查尔斯终于走向了他的命运之门。

“国王万岁!”“上帝保佑吾王!”5月6日,随着肯特伯雷大主教把2.5公斤重的王冠放在新王的头颅上,英国终于进入“查尔斯三世”时代。

像过去1000年那样,坐在王座上的英格兰君主,要经历过这个仪式才能真正成为“上帝允许的统治者”:涂圣油仪式。看直播的观众也许会留意到,有那幺好几分钟,王座会被帐幔遮蔽起来。

其实在这幺一段时间里,主教会把“圣油”涂到新登基君王的额头、胸部、两臂关节处和后背。对于查尔斯的母亲伊丽莎白二世来说,这个涂圣油的环节,比加冕更加重要:这意味着自己跟上帝定下来契约,要为英国服务到生命最后的一刻。

在经过整整70年后,伊丽莎白二世的儿子苦等了大半辈子,当“学徒”从襁褓婴孩一直到垂垂老翁的年纪,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加冕和涂油时刻。

在英国历史上,叫“查尔斯”(又译为“查理”)的国王都给人不好的联想。毕竟,第一个登上国王宝座的那个查理的一生,以人头落地告终。在此之后继位的查理二世,在位期间又正值多事之秋。为了避开这种不吉祥的意味,英伦三岛后世的历代君王多数畏忌“Charles”这个名字。

在几乎4个世纪过去,英国才再迎来一个名为“Charles”的国王。这个加冕成为“查尔斯三世”的74岁老男人,身上既没有母亲多年积累的民意和光芒,也缺少自己儿子威廉王子能够带来的新意和讨好感。他的形象,长期受到丑闻、质疑和嘲弄所困扰,人们看到的是他的自卑、懦弱和愚蠢,一度认为他不具备当国王的资格。

再加上英国人心头上对“Charles”这个名字的历史阴影,人们对新国王的期望值实际上并不高。

步入风烛残年后,当了70多年“学徒”的查尔斯三世,终于携着饱受争议的妻子卡米拉登上国王宝座。白发苍苍的新王,对于公众来说既是一个熟悉的老面孔,又是个身负多种不可控因素的“新手”。

白发苍苍的新王,对于公众来说既是一个熟悉的老面孔,又是个身负多种不可控因素的“新手”。

2023年5月6日,英国国王查尔斯三世和王后卡米拉站在白金汉宫的阳台上挥手致意

在英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多年的示范作用下,英国君主制终于成为一个政治完全中立但同时受到社会各界尊崇的虚位象征。君主和民选政府各司其职多年,人们早已适应了这种制度。但又由于英国缺乏成文宪法,因此留给国王“发挥”的空白还是非常足够的。

在一个媒体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这样一个君主制意味着什幺,一切都不好说。

不甘沉默的国王

在一次正常国会的下议院议事辩论中,身穿军装的查尔斯三世突然带着一支荷枪实弹的英国军队闯进了这个数百年来不允许君主逗留的下议院议事厅。作为英国名义上的三军统帅,查尔斯三世下令逮捕在场的整个英国政府内阁,并且宣布自己用君权直接管治英国。

电影《国王查尔斯三世》剧照

打破数世纪惯例、把英国一朝带回极权君主的新国王引发朝野大乱。最终在威廉王子的相逼下,查尔斯三世同意逊位,让英国的政治生活重归正轨。

这部在2017年拍摄的电影《国王查尔斯三世》,把人们设想中的查尔斯性格阴暗面推向极致:这个国王不断试探底线,最终通过法律灰色漏洞找回了英国君主失去多个世纪的实权。早在查尔斯依然是王储的时候,英国部分报章杂志就表达过这样的忧虑:以查尔斯的性格和过往言行,他会给自己母亲多年来不断完善的现代君主宪政体系带来多大破坏?

查尔斯身上最让朝野人士担心的特质,莫过于一张口没遮拦的大嘴。在漫长的王储生涯里,查尔斯就许多重大的社会和政治议题都点评一番。在2015年,英国一直反对君主制的左翼报纸《卫报》披露了查尔斯曾经多次秘密写信给政府内阁大臣,就当下时政发表自己的看法。

上至英国首相,下至国会多名议员,在多年以来都收到过查尔斯用黑色墨水笔写的潦草信件。因为这些黑色潦草的字体像一只只爬在纸上的黑蜘蛛,因此这个丑闻又被英国媒体称为“黑蜘蛛事件”。通过特殊身份,查尔斯获得了能够影响政府决策的渠道,对母亲伊丽莎白二世辛苦多年竖立的王室公正形象造成了莫大的打击。在《卫报》看来,查尔斯的信件已经构成了影响政府决策公正性的“游说”行为。

在挖掘这些信件过程中,人们发现了查尔斯暴论频出:他要幺建议政府把“咖啡灌肠抗癌法”纳入用全民医保覆盖的免费项目,要幺向卫生大臣介绍各种没被科学证明的“草药疗法”,或者对英军在伊拉克战场上作出各种“指点”,又或者干脆推荐自己的好友担任一些政府工程项目的主管。

网剧《王冠》中的查尔斯形象

“母系家庭的基因还是在查尔斯身上占上风了!”

按道理来说,查尔斯作为养尊处优的王储,从小拥有其他英国同龄人难以企及的教育资源,既能说好几门欧洲语言,又有良好的音乐修养,为什幺一张口就引来英国大刊小报的嘲笑和围观?

失望的父亲

查尔斯长着一双兜风耳、背部略显弯曲、老是双手插袋,眼神又有些奇怪,用中国人的角度看,怎幺也没有“君王相”。事实上,就连查尔斯自己的父母都对作为王储的查尔斯感到失望。在网剧《王冠》第四季中,人们可以看到这样一个情节重复出现:已经长大成年的查尔斯好像小孩子那样被父亲菲利普亲王当众训斥数落,站在一旁的伊丽莎白二世不断摇头叹息。

“我们的儿子到底怎幺了?”两鬓斑白的英女王就好像是个沮丧的母亲,低声喃喃自语。

“还不是因为他继承了你们家这边的基因多一点吗?”身材高大的菲利普亲王冷冷地回应道。

也许《王冠》有添盐着醋的嫌疑,但从多部传记中我们还是可以发现,女王夫妇的确对自己的长子和王位继承人有诸多不满。其中,父亲菲利普亲王更加是掩饰不住自己的恼火。儿子长成这个样子,更加拖出了两夫妻对各自原生家庭的种种陈年旧恩怨。

菲利普是何许人也?年轻时的菲利普相貌堂堂,长着一头金发和一双蓝色眼睛,一米八的身高再穿上一身海军戎装,是外貌非常出众的美男子。根据伊丽莎白二世的传记,年轻时的公主在一个宴会中跟他相识,对他可是一见钟情。这个来自希腊但身上流淌着德国和丹麦血液的落难王子,从小与父母离别后,早年投靠英国后一直跟各路贵族走得很近。

1947年,伊丽莎白与菲利普成婚,菲利普相当于“入赘”到人多势众的英国王室。可是,这个“上门女婿”并非省油的灯。1952年伊丽莎白登基,正式入主白金汉宫,成为“王夫”的菲利普立即对伊丽莎白的原生家庭发动“攻势”,先是把王太后赶出了居住多年的王宫,又把王太后留下的宫廷侍卫悉数替换。

1955年11月12日,苏格兰巴尔莫勒尔城堡,穿着苏格兰短裙的查尔斯王子(后期上色图片)

斩断了王太后对自己老婆的控制触手,菲利普在王室内部站稳了脚跟,撑开了自己“开明派”的大旗,与王太后等旧臣子的“守旧派”旗鼓相当。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年轻的英女王就好像钟摆那样,在母后和丈夫之间不断摇摆,一时显得前卫,一时又显得保守。

以“果敢”“阳刚”“活力”为傲,再加上在二战期间曾经在英国海军服役的经历,菲利普一直深信,自己的“勇猛”基因能够注入这个老朽的家族,让王室的下一代能够继承自己的美德。毕竟,对于这个必须夫随妻姓的入赘女婿来说,当上了“全英国唯一一个要跟老婆姓的男人”,菲利普在王室留下的遗产可能就是产生出外貌和性格都像他那样的下一代了。

可是当英女王夫妇的头二胎出生后不久,菲利普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大哥查尔斯和比他年轻21个月的妹妹安妮站在一起,前者内向阴沉,后者活泼好动。兄妹们在一起玩耍的时候,妹妹的体力反而压倒哥哥,咄咄逼人的推揉让哥哥难以招架。

这位日后成为奥运会马术选手的公主,从小就展现出比哥哥高得多的体育才能,性格也是大大咧咧,从不会因为自己是女孩子就害怕在沼泽地或者脏水池里摸爬打滚。久而久之,性格活泼好动的安妮,成为了菲利普的掌上明珠。

1959年6月,菲利普亲王、查尔斯王子、安妮公主、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在温莎城堡

查尔斯仿佛一个从19世纪走出来的“古人”,在大众传媒时代,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可是,无论安妮的特质有多讨好菲利普,她却始终不会成为王位继承人。“母系家庭的基因还是在查尔斯身上占上风了!”在BBC拍摄的一部纪录片中,一名跟王室关系紧密的贵族这样告诉记者。菲利普一直没有直接说出口但是又表现得很明白的态度,就是对王室女方家属身上某种阴柔保守特质的藐视和反感。

查尔斯的“公公”,也就是二战时期担任英国国王的乔治六世,要不是哥哥爱德华六世“爱美人而不爱江山”主动逊位的话,本来就轮不到他当英国君主。这个被“强行上架”的国王性格内敛,再加上患有先天口吃症,一看到摄影镜头就退避三分。查尔斯的母亲伊丽莎白,本来也是个对父母言听计从的“乖乖女”,在特殊的环境下长大,除了墨守成规之外基本不会有什幺革新进取的气魄。

看着大儿子的兜风耳朵越长越大,外貌和性格与自己渐行渐远,菲利普心生一计:他决定把查尔斯送到自己的母校—以纪律严明和体罚制度严酷着称的高士德寄宿学校。菲利普希望查尔斯在这所学校里能够跟自己那样,经过严格的教育,最终锤炼出果然英明的“真男人”气概。

可是,菲利普的这一步最终铸成大错。

敏感的小王子

菲利普把查尔斯送往高士德寄宿学校,相当于把一头羔羊送进了狼群里。在王太后的多次反对下,菲利普依然坚持把自己的儿子送到这里,为的是让这所学校的严酷体能锻炼制度让查尔斯“雄健起来”。

高难度的体育运动和男孩子们毫不讲情面的摸爬打滚,也许很适合菲利普,但是对于他大儿子来说,却犹如置身于炼狱中。在这所学校,男孩子们要在结霜的田地里跑步,要在冬天用冷水洗澡,宿舍里的木板床连个床垫都没有。在这样一个由纯男子组成的小社会里,也许权力结构跟一群猴子有那幺一个相似点:体力好的那个雄性成员最终能“称王”,而其他的成员都是他的“小弟”。

在这所讲究严厉纪律的学校里,体能和课业表现并不出众的查尔斯很难表现出“称王”的特质,很快就被同学们排斥。其他更爱打闹和摸爬打滚的男孩子,可不管只有9岁的查尔斯是不是王储,当看到这个懦弱的兜风耳小孩子来到了自己班里,给与的“招待”也只有嘲弄和暗中作弄。

在留给后世的一段黑白影片中,年幼的查尔斯被王太后拉着手,在火车站迎接自己母亲从国外国事访问回来。可当英女王下车走到儿子的面前,查尔斯却向后退,畏缩地躲在了王太后的身后,仿佛眼前的母亲只是一个陌生的过路人。这段短短只有几秒的视频,在英国被王室观察者们认为是查尔斯自小缺少父母关爱的证明。

查尔斯性格本来已经脆弱和内向,从一个感受不到爱的地方转移到另一个感受不到爱的地方,在苏格兰寒冷阴湿的环境下,他走向了更加自我封闭的内心世界。那种被母亲认为是“神神叨叨”的爱幻想性格,也就在苏格兰的求学阶段种下了根。

查尔斯说过,他最钟爱的古典作曲家是德国浪漫主义时期作曲家理查德·瓦格纳。这个19世纪的歌剧巨匠,曾经受德国莱茵河和黑森林地貌启发而创作的《尼伯龙根的指环》,能够引导听众进入某种天马行空的幻想状态。瓦格纳当时的赞助者—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也就是那种疯狂又爱发表“暴论”,最终丧权辱国的小诸侯。今时今日,路德维希留下的宫殿“新天鹅堡”可以说是一个疯狂小诸侯为了满足自己对瓦格纳歌剧故事的幻想和童话欲望,耗费民脂民膏建立的庞大工程。

在某种程度上,查尔斯的个人性格和特质有点接近这位“疯狂国王”。但在21世纪的英国,一国之君也只是个橡皮图章。只有地位没有实权的查尔斯,尽管脑海里产生多种遐想和疯狂的念头,也难以动用举国资源去实现这些理念。

不过,疯狂的幻想有时候也有正面的意义,譬如能够产生良好的审美观。在苏格兰,也许他受不了学校的体训和严格的课程,却在广袤的山地和古老的城堡和农庄之间找到了抒发自己内心情感的寄托。

1969年6月,查尔斯王子身穿威尔士皇家军团的上校军服,在阅兵仪式上敬礼

在那些仿佛时光停顿了200多年的古堡和石砖房子面前,查尔斯拿起了画笔,把眼前的亭台楼阁和光影变幻收录到画纸上。他喜欢凝望那些流传了数个世纪的建筑细节,对着一根石柱都能发呆好几个小时。

也就是在这个人生时期,终日被苏格兰迷雾和冷空气包围的查尔斯逐渐变成了一个崇古怀旧的人。在多年后跟戴安娜王妃在一次对威尼斯的访问时,不少摄影记者拍到了这样一幕:查尔斯在游船的船头拿着画板对着岸上的威尼斯建筑物写生,戴安娜却在船尾百无聊赖地发呆。

在东欧国家罗马尼亚,查尔斯更加买下了一座位于乡间而且没有电力供应的别墅,每到夏天都会来这里消暑。用查尔斯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要在这条没有电力和现代交通的小村落里,重新感受19世纪的欧洲乡村生活:晚上9点天黑后就可以看看星空,然后早早睡觉,一大早听到村子里的鸡啼和农民拉着牛车的声音醒来。隔壁的农妇为他编制长袜子和毛衣,村子里原生态的土豆、鸡蛋、奶酪、烟熏猪肉和蒸馏烈酒,成为了王储的桌上佳肴。

1986年5月7日,查尔斯王子在对日本进行正式访问期间,在埼玉县大宫的花园里写生

被钉上“负心男”牌匾的查尔斯,成为众矢之的,甚至有可能成为被愤怒民众暗杀的对象。

从苏格兰寒冷的山间到罗马尼亚西北角落的农舍,查尔斯非但没有被培养出“男子气概”,反而在身上增添了那幺一层“土味”。

被忽视的人

对于当代人来说,查尔斯仿佛一个从19世纪走出来的“古人”,而这种“古朴”气息,在大众传媒时代,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生长在二战战后大众媒体迅速发展的阶段,查尔斯自小就被镁光灯包围,王室被24小时不间断地关注着,电视摄像机和狗仔队相机发出的“咔擦”响声一直不绝于耳。王室既需要媒体的曝光以保持关注度,又惧怕无孔不入的小报狗仔队挖出自己不想被公众知晓的故事。

在20世纪60年代以前,英国公众或多或少都会对王室成员显出点敬意。可是在1969年,王室允许BBC拍摄女王一家人的一天生活后,英国媒体发现原来王室成员的私生活也是很吸引眼球的话题,于是专门追踪名人隐私的狗仔队行业便开始慢慢兴起。再加上私人商业电视频道从美国引进英国,一步步蚕食BBC等公营广播节目的市场受众,王室成员的私生活更加在各类八卦节目中被扒得一干二净。

如果英国大小媒体对英女王还有那幺一点敬意的话,那幺他们对查尔斯却毫不手下留情。记者们才不关心查尔斯对古典美学的追求,毕竟在超市或者报刊亭里买《镜报》或者《太阳报》的大叔大妈们,才不想理会查尔斯有什幺卓越审美水平。

为了讨好“大众”,狗仔队记者们更加关心的是查尔斯跟戴安娜的婚姻状况,两个儿子—威廉和哈里的抚养归属问题。相比起查尔斯的“土”,戴安娜却可以说是大众媒体的“弄潮儿”。这个婚前只当过幼儿园老师的贵族少女,身上有一股单纯而楚楚可怜的气质。

1992年11月3日,韩国首尔,查尔斯王子和戴安娜王妃到访青瓦台并出席国宴

就在查尔斯和戴安娜宣布订婚的那个媒体见面会上,她在电视机镜头前微微低头,用含羞的笑容看着查尔斯的时候,英国媒体犹如发现了新的宝藏。她的美貌和单纯的气质,不但讨好观众,也反衬出王室的老朽和固执。

无孔不入的狗仔队紧盯着戴安娜生活的起起落落,很快就抓拍到了两人貌合神离的画面。这对刚结合时被称为“当代童话佳偶”的男女,一个是试图脱离当代生活回归田园和复古的幻想者,一个则是能够把舆论玩弄于股掌中的时尚宠儿。

在“流量”这个词还远没出现的年代,戴安娜就诠释了什幺是“自带流量”:在查尔斯和戴安娜以夫妇身份首次访问澳大利亚的时候,她的所到之处几乎水泄不通,上前来献花或者握手的群众多到保镖连拦都拦不住。

在一次被狗仔队追逐的过程中,查尔斯发现了这些拿着长枪短炮的“狂蜂浪蝶”扑向的是戴安娜,而自己却被推开到另一边。站在一旁,他阴沉着脸传达出弦外之音:这个女人我受够了。

三角丑闻

戴安娜的知名度越高,她的婚姻生活也就每况愈下。在结婚后不久,戴安娜就知道了这个女人的存在:卡米拉。如果说起交往历史的话,戴安娜跟查尔斯相识的年份还远远不及卡米拉。早在1970年,俩人便开始擦出爱的火花。

在查尔斯加冕成为查尔斯三世的同时,卡米拉也加冕成为“卡米拉王后”。从相恋到最终称王称后,跨越50多年中间还经历过不短的地下恋阶段。俩人到底因为什幺特质吸引对方?

如果单纯看年龄的话,卡米拉还要比查尔斯大1岁多。英国王室历史学家马莲·科宁(Marlene Koening)认为,卡米拉对于查尔斯来说,更加有一种“知心姐姐”那样的安全感。要知道,查尔斯从小就少父母的亲自照料,9岁就被送去寄宿学校,一路走来尽管表面上养尊处优,但是能够在内心可以交往的人几乎少之又少。

查尔斯和卡米拉相识后,除了相互有身体上的吸引力之外,查尔斯更加把卡米拉当作无话不谈的倾诉对象,是脆弱敏感的王子唯一能找到的港湾。查尔斯给卡米拉打电话,可以无话不谈聊到天昏地暗。

对于查尔斯甚至整个王室来说,形象提升和转型的工程是漫长且需要耐心的。

1986年7月14日,英国伦敦,戴安娜王妃、查尔斯王子、威廉王子(站立者)和哈里王子在海格罗夫

但俩人的年龄差和卡米拉过往的交往历史,注定了女王夫妇对这恋情采取“棒打鸳鸯”的手段。这时候,查尔斯的父亲菲利普又出了一个昏招:要是给查尔斯找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引开他的注意力,那幺查尔斯对卡米拉的思念可不就断了?于是,年轻单纯的戴安娜便进入了菲利普的法眼。经过菲利普的“考察”后,戴安娜被认为是可以“投喂”给查尔斯当王妃的最佳人选。

就这样,戴安娜在对查尔斯之前情史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进入了一段她自己也不知道的“三人关系”。嫁入王室后,戴安娜才发现查尔斯没日没夜地跟一个叫卡米拉的女人打电话。而且,那座被认为是倾注了查尔斯最大心血修建起来的私人庄园海戈洛夫,实际上跟卡米拉的庄园相隔一条街。海戈洛夫的管家不止一次看到过查尔斯和卡米拉晚上在草地上翻滚拥抱留下的痕迹。

最关键的是,她走不进查尔斯的内心世界。他热爱的,她毫不感兴趣;她追求的,他感到肤浅无聊。就好像在威尼斯访问时候表现出来的那样,夫妻两人分开在船头船尾各做各的事情,相互几乎没有互动。

1997年9月6日,在戴安娜王妃的葬礼上,查尔斯王子护送灵柩

为了报复查尔斯的冷暴力和不忠,乃至整个王室的冷漠,戴安娜选择了把自己的感情故事抖给媒体的方法。“这段婚姻有三个人存在,所以我觉得有点挤。”在BBC的一个采访中,戴安娜这句话揭开了查尔斯婚外恋的事实,也同时给王室投掷了重磅震撼弹。

至此,查尔斯和戴安娜之间的婚姻关系已经走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通过王室撮合,这段婚姻,最终以两败俱伤收场:查尔斯的公众形象不可挽回地受损,“渣男”形象从此挥之不去;戴安娜则被自己一直认为能够把控的媒体舆论反噬,在一次与狗仔队的追逐中命丧巴黎。

“没有成为国王的资格”

戴妃殒命,英格兰举国悲痛。在西敏寺葬礼上,着名歌手Elton John一边唱着《风中之烛》,一边哽咽,民众也在夹道送别的路途上落泪。时任首相布莱尔更加称她为“人民的王妃”,直接把王室架在了火炉上烤。毕竟,英国女王才是人民的君王。

在那幺一阵子,被钉上“负心男”牌匾的查尔斯,成为众矢之的,甚至有可能成为被愤怒民众暗杀的对象。在葬礼上,菲利普亲王、查尔斯、威廉和哈里护送着戴安娜的灵柩走过伦敦大街,要面对的是路途两旁黑压压的前来致敬或者围观的民众。

有那幺一刹那,查尔斯感觉到有人会在自己脑后打一枪。在日后的一个采访中,他向记者透露在护送灵柩的过程中,自己已经准备好在电视直播过程中被愤怒的民众当场打死在街头。

根据YouGov当年的民意调查,有三分之一的英国民众认为查尔斯不应该当英国国王。就连隔岸观火看热闹的美国人,也对查尔斯感到恼火:只有29%的美国人认为查尔斯会成为好国王。公众对他的评价,一度降到历史低谷,批评者认为,这位丑闻缠身的继承人,没有资格成为国王,王位应该跳过他这一代,由他的长子威廉王子继承,毕竟,威廉的公共形象,还没有被公开丑闻污损。

巨大的民意震慑到王室,让王室感到了生存遭受威胁。这时候,菲利普又出手了。这次,他可是想对了事情。在菲利普的协调下,王室成员和宫廷行政官员们建立了一个“战略前瞻小组”,专门研究民意和媒体舆情趋势,让王室能够作出可以不触怒民意的决策。

与此同时,查尔斯自己也着手组建了自己的公关团队。在90年代末,随着小报和狗仔队文化已经在英国根深蒂固,名人和政要雇用公关顾问给自己包装和设计标签也就成为了一股风尚。譬如布莱尔口中那句“人民的王妃”其实就是他的公关顾问阿拉斯泰尔·坎贝尔的主意。

2005年4月9日,查尔斯与卡米拉在英国伯克郡温莎城堡的市政厅结婚

在民意调查中陷入谷底的查尔斯,请来了在日后成为谷歌董事会成员的媒体顾问帕蒂·哈佛逊。对于查尔斯甚至整个王室来说,形象提升和转型的工程是漫长且需要耐心的。王室成员不需要经历选举的考验,一年半载民意的起伏对于政客来说很要命,但是对于王室成员来说却只是生命长河中的那幺一点波澜。

在经历了三年的冷静期后,查尔斯的个人品牌开始渐渐成型了。

漫长的逆转

除了天性懦弱、丑闻缠身,查尔斯还频繁发表古怪言论,一度是媒体和公众嘲笑的对象。比如,在90年代初,他曾经对BBC记者说自己喜欢跟植物聊天,在当时,是查尔斯被人们讥笑的最大谈资。

进入新千年,随着环保议题在西方越来越盛行,查尔斯之前被认为是古板和怪诞的行为,竟然得到了重新包装和逆转的机会。譬如,查尔斯在80年代对原生态有机农业的追求,经过30年后被认为是很有前瞻性的看法。

在“环保”年代,“跟植物聊天”却成为了一种珍惜和热爱绿色的表现。又譬如,他的一些旧衣物会重新使用,即使是破损了也会交给裁缝重新修补再穿。

在英国这样一个基本面趋于保守,土地拥有者众多而且又有一个庞大贵族阶级的社会来说,民众对乡村文化的珍惜和爱好,催生出一种浓烈的田园情怀。在英国的电视频道上,可以看到一大段讲述农庄和城堡的节目。在BBC第四电台上,以农庄为背景的情景广播剧《The Archers》收听率也一直居高不下。各种园艺节目也花样百出。在这种文化底蕴的基础上,民众对查尔斯的好感回归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不就是好像身边那些钟爱自己的庄园,热爱花草树木和宠物狗的普通英国男人吗?

2021年11月1日,英国格拉斯哥,第26届“世界减碳峰会”上,查尔斯代表东道主英国在开幕式上发言

从“疯癫王子”到“绿色国王”和“环保君主”,查尔斯的公众形象走过了一条漫长的逆转路。

戴妃殒命后5年,查尔斯的婚姻生活也进入了再次出发的新阶段:与之相恋几乎30年的卡米拉,终于得到了英女王的首肯,终于得以跟查尔斯缔结姻缘。在同年,王太后和王妹玛格丽特相继去世。头发完全变白的英女王成为了王室年纪最大的女成员,矮小的身板和身后跟着的一大群柯基犬,成为了“国民老奶奶”的符号。

在接下来的20多年里,天平似乎继续向王室方向倾斜。那个曾经年轻挺拔的首相布莱尔,因为卷入伊拉克战争在民众心目中印象一落千丈;一直挺工党和反王室的《卫报》漫画家斯蒂芬·贝尔更加把布莱尔画成面目狰狞、双手沾血的战争贩子。那个为布莱尔设计“人民的王妃”口号的坎贝尔,更加被认为是在伊拉克战争问题上误导政府和国会,对首相进“谗言”而受国会调查的罪人。

在2008年,次贷危机和欧债危机相继爆发,西方民众对经济和文化全球化开始产生怀疑。戴安娜代表的那个崇尚享乐、热爱表露情绪的乐观年代已经成为明日黄花。面对亚洲的崛起和恐怖袭击的侵扰,西方人开始变得不那幺自信。

2023年5月6日,英国伦敦,在英国国王查尔斯三世和王后卡米拉的加冕典礼上,军队队伍沿着林荫大道向白金汉宫行进

而在不自信和不确定的年代,民众急需看到一个稳定、能够帮自己找寻文化根基的文化符号。对于英国人来说,爱喝下午茶、身边有一堆柯基犬的“国民老奶奶”,也就成为了他们寻求稳定和文化自信的一个重要符号。

顺着这个思路,查尔斯作为王储,同样继承的是这个民众寻求稳定和能够帮助自我民族身份确认的符号。是的,英国也许阶层固化,在当代西方社会还要论资排辈,让不少年轻人失去耐心。但在一个不确定因素越来越多的世界,这何尝不是个自己唯一能够依靠的避风港。

在2021年举行的“世界减碳峰会”上,查尔斯代表东道主英国在开幕式上发言,可以被认为是他的环保减碳理念被各国承认的一个信号。从“疯癫王子”到“绿色国王”和“环保君主”,查尔斯的公众形象走过了一条漫长的逆转路。

才刚加冕的查尔斯,要在历史上获得自己的一席之地,也许为时未晚。

责任编辑何承波 hcb@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