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从事野生动物保护工作的卿建华先生的邀请,我们准备去探访大熊猫的故乡。我们在5月初的时候到达成都,这里已经换上了夏装。到我们5月13日抵达小金县的时候,天气热得只能穿件汗衫。

我们启程翻越海拔4000多米的巴朗山垭口,向卧龙保护区前进。突然天降大雨,而后是冰豆,最后竟风雪大作,令人寸步难行。我们不得不放弃乘坐汽车的交通方式,小心翼翼地穿梭在积雪和塌方滚下的山石中,从海拔4000多米的山口缓缓地往下移动。

到达了海拔2000多米的高度时,铺天盖地的雪絮消失了。我们在暮色中迎来了一个奇妙的世界——终于到达目的地了,这是个春意盎然、生机勃勃的世界。在这个保护区里,我们开始了一段难忘的经历。

我们走出保护区管理局,艳阳高照,白雪银峰的四姑娘山显得光彩夺目,使得被森林覆盖的千山万壑,显得更加苍茫碧绿。

我们沿着皮条河南岸步行三四千米,进入了研究中心的臭水沟白岩观察点所在的区域。但我们还要爬山,向海拔2520米的野外高山营地攀登。

溪水湍急,险峻的山崖上还残存着积雪。没走多远,我上身的衣服就被汗浸湿了,山袜、裤子也被露水打湿了。我感觉头上冒着热气,嘴里喘着粗气,真有点儿吃不消。

但是,走在前面的中国专家组副组长、身材魁梧的胡锦矗教授和瘦小精明的胡铁卿工程师,却像是在悠闲地散步。我比他们年轻,所以有些不服气地嘟哝起来。胡教授笑了:“我们天天爬山,要是每次都像你这样流那幺多汗,那不是早就脱水变成木乃伊了?”

后来我才知道,胡教授和胡工每天要在比这险峻得多的山道上不断地巡回和观察,不能说话,也找不到人说话,只是默默地工作着。

在山路上,最可恶的是山蚂蟥。山蚂蟥一听到脚步声,就从杂草或树叶上抬起身来。你还未在意,它已把丑陋的身子吸附到你的身上了。别看它又小又细,可吸饱了人血,它就会撑得又肥又大。我们只得时时停下,清除身上的这些“吸血鬼”!

一只红眉朱雀从头顶挟翅而过,留下了三两声婉转的啁啾。胡工程师回头对我说:“你马上就能看到正在盛开的团叶杜鹃了。”

我们刚拐过山弯,在青翠翠的绿海中,果然呈现出一簇簇、一片片、紫荧荧、粉嫩嫩、红艳艳的杜鹃花。和江南一带的杜鹃花(又名映山红)相比,这里的杜鹃花茎高、叶肥、花大。

我国的杜鹃一向以品种多而着称,尤以云贵川为最。由于高山垂直气候带的差异,它们随着季节,三四月开始从山下向山上依次吐艳;直到8月,依然是高山杜鹃的盛开期。这里附生在大树上的杜鹃花,甚至直到11月还有花朵盛开。

正是这样,这里的杜鹃花闻名于世界各国的公园。随着杜鹃花的灿烂怒放、花团锦簇,红眉朱雀也愈来愈多。我不禁猜测起这种鸟儿和花儿的关系来。胡教授说:“红眉朱雀很喜爱啄食杜鹃花。”

我们刚到达山脊,翠绿的珍珠松夹道而立,优美的树冠绿得耀目,绿得清新,如云浮在头顶。我们才进入林间,就仿佛跃入了一泓碧水,尽情沐浴……胡教授轻声说:“这是迎宾大道!”

经他这幺一讲,我才注意到,那排列两旁的珍珠松,犹如一列仪仗队;风拂过林间,吹奏起震撼心灵的生命之歌。

几只白腰雨燕,在翘首探望蓝天白云的麦吊云杉和比大熊猫的历史还要悠久、号称活化石的水青树上空纵横飞掠。想到它们的巢要建在崖石上,我试探着询问:“离白岩不远了吧?”

胡工笑我是“现烧热卖”——他们昨晚才告诉我,观察点因有块白色巨岩而得名;刚才他们又用红眉朱雀和杜鹃花的关系提醒了我。

尽管如此,若不是他们指点,我不可能找到那个藏在绿海红花中的营地的。说是营地,其实只是三顶大蘑菇般的白色帐篷,和一间烟熏火燎的板棚。

在这里苦心经营过的老“卧龙人”,仍亲切地称它为“五一”棚——几年前,胡教授带领几位同伴,看出了这块荒野的价值,创建了这个科研基地。

那时,生物学家们从泉眼挑水到仅有的这间板棚,需爬五十一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落脚处,竟踩出了五十一级台阶。后来连大熊猫也常来这些台阶做客,坐在几米远处瞅板棚几眼,吃点鲜笋,又悠然而去。

初来的人似乎难以相信,这就是举世瞩目的、我国和世界野生生物基金会联合建立的、保护大熊猫研究中心的高山营地。

从年初开始,世界野生生物基金会聘请的专家就来到这里,和我国动物学家一起进行研究工作。

这个科研基地太静谧、太平淡了。这里没有蛛网般的电线,没有高耸的楼房,也没有现代化的交通网络;甚至没有人声的喧哗,连炊烟也只轻云般袅袅飘升;只有穿越峡谷的微风轻轻地拂动着寂静。

然而,在这片绿色里有一个喧嚣的生命世界。科学家用智慧和辛勤的汗水,帮助人们开启了这座生物宝库。想在密林野地看到珍禽异兽的生活,除了智慧,还需要耐心和机缘。远山间,白马鸡在一声声唤着。我们去拜访金丝猴,却在白色巨岩的上方,发现一片树木的皮都被剥掉了。八仙花和杜鹃花也只剩下断枝残叶,像是遭受了一场灾难。大自然为何专门肆虐这片地方?胡教授用手指触了一下被剥了皮后冒出的树浆,说道:“昨晚金丝猴在这里吃了晚餐,又呼啸而去了。它们是典型的树栖动物,一切活动都在树上,三四米的距离,一跃而过。”

往前走了一段儿,胡教授突然蹲下了身子——草莽中有一堆粪便。我们发现了前面的箭竹丛中大熊猫的通道。一摊明显留有未消化的箭竹纤维的粪团边,杂陈着用牙剥下的笋衣、断笋、箭竹梢和根部(熊猫只吃中间那部分)。胡工数了数,有四十多团粪,便轻声说:“大熊猫在这里美美地生活了两天。正常情况下,它每天拉粪二十多团。在野外,我们常依靠粪便量推测它在一处栖留的时间。”

我感到很奇怪:胡教授还蹲在那里要干什幺呢?

原来,胡教授在熊猫粪便附近发现了豹子的粪便。豹子可是大熊猫的天敌啊!

我正担心这只大熊猫吉凶祸福的时候,胡教授已站了起来,一甩手,将拨粪便的棍子丢掉了。他缓缓地松了一口气,说:“豹子来迟了一天,大熊猫早走了。是一头水鹿遭了殃,豹子的粪便中都是水鹿的毛。”

“豹子不跟着追?”我问。

“大熊猫也有避敌的绝招,要不,早就绝种了。但由于保护区内禁猎,豹子、熊,特别是豺狗的增加,确实对人们保护大熊猫提出了新的问题——既要维持生态平衡,又要适当地消灭大熊猫的这些天敌。看来,要做的工作太多了。”

胡教授指着一棵大树告诉我们:不久前曾有两只大熊猫坐在上面乘凉,他在旁边潜伏了两三个小时,观察它们嬉戏的憨态。不远处是黑熊在树上架的窝,枯枝上好像还有残留的喜鹊窝。

有着华丽羽毛的唐式白斑背啄木鸟,一边“笃笃笃”地敲着树干,一边沿着树干做螺旋式的旋转。为了选取最好的角度拍摄下它最好的神态,胡教授在树丛中等了好长时间。

在胡教授和胡工的眼里,这里是一个生趣盎然的世界:天空有飞鸟,栖息在森林里的有金丝猴、隐纹花鼠、啄木鸟和旋木雀;隐居在林下的是林麝、鬣羚、岩松鼠、红腹角雉、白雉、水鹿、牛羚、金猫、豹和豺;林下穴居的有各种鼠类和豪猪……它们都各自占据一定的空间,从而共同形成一个立体的生态体系。

即使是没有生命的土壤和水,也与植被、动物有着直接的关系。牛羚喜欢喝含有盐分和硫黄的“臭水”;大熊猫专喝流动的水;水鹿则不管是流动的水,还是静止的水,想喝就喝。得了疥癣的小动物们,还专门去找含硫的水沐浴,用以消炎。

这片保护区是珍稀动物熙来攘往的世界,包含了很多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和二级保护动物的种类。据初步调查,这里有包括珍稀动物在内的兽类一百多种、鸟类两百多种,还有水青树、连香树和四川红杉等珍稀高等植物四千多种。

这些珍稀动物之间是怎样互相依存、互相制约,共同在这里生息繁衍的呢?我们需要怎样做才能保护大熊猫,使它们摆脱种族灭绝的厄运呢?这些正需要科学家们去寻找其中的方法,也要作为重要课题去研究。

随着课题研究工作的深入,中外专家需要捕捉一些活的大熊猫进行进一步的研究。可是按照科研要求捕捉大熊猫,谈何容易!这该怎幺办呢?

下期预告

胡教授和胡工要怎幺样去发现大熊猫的踪迹呢?他们接下来又会和大熊猫发生什幺样的故事呢?让我们一起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