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丹

“霍铁,你来和我一起做项目吧!”去年放寒假的前一天,白蓓来到霍铁面前,甩下这句话。那时,霍铁正傻兮兮地用铅笔为语文课本上的李白画像添加墨镜。

白蓓是学习委员,学习成绩名列前茅不说,还多才多艺,与成绩长期徘徊在中下游的霍铁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突然受到白蓓的邀请,霍铁备感惊喜,兴奋地答应了。

此前不久,南江市专门针对初中生举办了一个社会调查大赛——“正在消失的行业”。白蓓选择的行业是“马戏”,并顺利通过了评估,现在需要去做实地调查。她对霍铁说的“项目”指的就是这个。

原定的项目评比时间是2020年暑假,受疫情影响,主办方不得不把截止时间延迟到了年底。隔离在家的半年,霍铁和白蓓一起查资料、写提纲,总算完成了资料搜集工作。

接下来的任务是电话采访。南江市的峪岭镇是远近闻名的“马戏之乡”,霍铁和白蓓从网上搜集了峪岭镇各个马戏团的电话,逐个联系。

“你好,我叫白蓓,是南江第一中学的学生……”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被第一个受访者拒绝之后,第二家马戏团爽快地答应接受采访。

这家马戏团的名字叫“白鼻熊”,已经有四十多年的历史,接电话的正是马戏团的团长兼驯兽师金先生。金先生耐心地回答了霍铁和白蓓的一连串提问,最后还向他们发出邀请:“我们团最近新购入一头熊,周末就要开始训练了,欢迎你们来参观。”

机会难得,两人当即决定周六上午就前往峪岭镇,利用周末时间好好考察一番。

周六上午,霍铁和白蓓坐中巴车来到了峪岭镇。到了镇子上,他俩还得搭乘三轮车才能到达目的地。司机师傅一听说两人要去白鼻熊马戏团,立刻兴奋起来:“我之前就是那家马戏团的!”

一路上,他介绍了马戏团的往事。原来,白鼻熊马戏团刚成立的时候,有一个动物明星——一头鼻子上有一撮白毛的白鼻熊,马戏团因此得名。

“因为白鼻熊的关系,马戏团相当红火,还出国演出过呢,大家都说白鼻熊是我们团的幸运熊。十年前,白鼻熊病死后,马戏团的生意就一落千丈了。团长常念叨:‘要是白鼻熊还在就好了。’”说到这里,司机师傅有些伤感,“如果白鼻熊还在,说不定我现在也不用在这里开三轮车了。”

司机师傅的话和霍铁、白蓓了解到的情况差不多——白鼻熊马戏团最红火的时候有二三十名员工,现在只剩下包括金团长在内的四个人,没有独立组织演出的能力,只保留了传统的动物表演节目,在大型演艺公司有需要的时候跟对方合作,勉强维持生活。

“就算白鼻熊在,恐怕也没用……”霍铁刚一开口,就被白蓓轻轻踢了小腿一脚,赶紧止住了话头。

不过这是事实。马戏红火过,但如今,娱乐方式越来越多,再加上很多人开始重视动物保护,不单是白鼻熊马戏团一家,全世界的马戏行业都在快速走向没落。

白鼻熊马戏团到了。金团长把霍铁和白蓓请进院子。这是一个传统的两进院落,前院是库房和员工宿舍,后院是训练动物的场所。

金团长把团里的三位员工都叫了过来——管理动物伙食的营养师张大爷,兼管财务和业务联系的孙大姐,以及集电工、司机、修理工等各种角色于一身的小刘。

“人是少了点儿,”大家走后,金团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过马上就不一样了。”

“哦?怎幺说?”霍铁和白蓓同时问道。

“之前那头白鼻熊死后,我一直请人四处搜寻同样的熊,最近终于找到了一头。”金团长压低了声音,“有人在邻省的山里发现的,我花了大价钱才买到。它一定能和之前那头一样火起来!”

“这可是……”霍铁接下来要说的“违法行为”四个字还没出口,就被白蓓接了过去。

“这可太好了!”白蓓朝霍铁挤挤眼,趁机说,“熊在哪儿?我们能看看吗?”

“那当然!”金团长叫来张大爷,“老张,你先带客人到后面看看,下午两点半驯兽。”

张大爷的背有点儿驼,端着两盘子切碎的苹果走在前头,霍铁和白蓓赶紧跟上去。刚进后院,就闻到一股臭味。院子面积不小,正中是一大片空地,靠墙的棚子下凌乱地摆着几个笼子,里面分别关着几只猴子、狗和鹦鹉,小动物们都显得有气无力。张大爷把苹果块儿扔进去,也没能唤起它们的回应。

“那里头就是大动物啦!”张大爷指着北面一个挂有“动物之家”木牌的长方形水泥建筑说道。

因为是封闭空间,动物之家里的气味更加难闻。只见几个只有十平方米左右的混凝土格子间一字排开,每个格子间都有一道沉重的铁门。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座座小型监狱。白蓓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霍铁也有些鼻酸。

最外面的格子间里,一头黑乎乎的白鼻熊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就是白鼻熊。”小刘的声音从霍铁背后传来。

“刘大哥,你在这儿干什幺?”霍铁奇怪地问道。

“喏,拾掇笼子啊!”小刘用手里的扳手往不远处指了指,霍铁和白蓓这才发现靠墙放着一个硕大的铁笼。这个长方形的铁笼比厢式货车的车厢稍大,一端开口,另外三面和顶部都是拇指粗的钢筋。铁笼底面是钢板,下面装着轮子。

“这是……”

“训练用的!”小刘说着,走过去拖动铁笼,把铁笼开口的一头对准一间动物住的格子间,然后用格子间门口两侧的搭扣把铁笼固定住,再锁住下面的轮子。他继续比画着说:“打开铁门,把动物赶进来。懂了吗?”

上午的参观结束后,霍铁和白蓓的心情都有些抑郁。匆匆吃完了午饭,就怀着沉重的心情等待金团长训练新到的白鼻熊。

下午两点半,金团长换上驯兽师的服装,来到了“动物之家”。只见他身穿大红色圆襟燕尾服,左手拿着一根响鞭,右手挥舞着一根细长的带刺的铁条,显得威风凛凛。

很久没有新动物入团,金团长驯兽的场面也难得一见,所以马戏团的三名员工都赶来观看。小刘已经预先把活动铁笼固定在了白鼻熊所在的格子间的门上,霍铁和白蓓则准备好了手机,准备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金团长环绕铁笼一周,小心地检查了一遍,还用手抓住栏杆晃了晃,然后点点头,表示满意。大家站在离铁笼较远的一侧,霍铁仔细看了看铁栏杆,一根根钢筋粗壮簇新,看上去很安全。

金团长摆好架势,然后挥挥手,示意小刘可以把格子间的大铁门打开了。

只见小刘使劲往下拽动门旁的一条铁链,大门被拉了起来。

没过多久,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个庞大的黑影从格子间里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天哪,这真是一头硕大无比的熊!它踩进铁笼里的时候,整个铁笼仿佛都在晃动。

大熊隔着栏杆,面对霍铁等人站着。只见它的鼻子上有一小片白毛,和之前那头明星熊酷似。但是和照片上的那头白鼻熊温驯可爱的样子大不相同,这头白鼻熊的嘴角淌着涎水,眼睛发着凶光,口鼻发出沉重的“呼哧、呼哧”声,像风箱一样响。

第一次这幺近距离地接触熊,霍铁和白蓓都被它的野性镇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饿了这幺多天,还这幺精神!”张大爷皱着眉头,小声嘀咕着。

尽管马戏表演的时候,动物们看起来憨态可掬、呆萌可爱,可实际上,饥饿和抽打是驯兽常用的手段。想必在金团长今天驯兽之前,这头熊一直处于吃不饱的状态。但的确如张大爷所说,看不出它有一点儿虚弱的状态,仍然显得威猛而强壮。

这时,只见金团长挥动鞭子,猛地甩出一声脆响:“啪!”白鼻熊似乎受到了惊吓,把身子慢慢转向铁笼的另一头。

金团长又甩了一个响鞭,白鼻熊显然被激怒了,它怒吼一声,霍铁只觉得整个动物之家都被震动了一般。紧接着,白鼻熊蓄积全身的力气,向着金团长猛冲过去。

经验丰富的金团长并不慌张,他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举起带刺的铁条,准备抽打扑过来的白鼻熊,杀杀它的锐气。同时,还不忘向霍铁点点头,示意霍铁可以靠近拍摄。

还没等霍铁动身,忽然一只手从身后拉了他一把。霍铁下意识地转过头,还没看清是谁,就听见不远处好像传来“咔嚓”一声。紧接着,耳边响起一阵惊呼。

霍铁猛回头,被不远处的情景惊呆了!

身形硕大的白鼻熊竟然撞断了铁笼的栏杆,重重地跌在地面上。它迅速爬起来,站直身体,大声吼叫着,向金团长逼近。

金团长已经被吓呆了,他本能地举起手臂想要抵挡,却被白鼻熊狠狠打了一巴掌,接着,白鼻熊猛地把金团长扑倒在地,张开了大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