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

古代皇帝坐拥“后宫佳丽三千人”,令人艳羡。在外界看来,后宫佳丽作为最高统治者的妻妾,享尽荣华富贵,居于古代女性的最高层。但实际上,这些妃嫔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困扰。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们被限制在宫廷中,失去了自由和独立,成为了漂亮的金丝雀。除此以外,还时常会卷入前朝后宫的政治斗争之中。

秦汉时期,人们认为死亡并不代表着生命的消失,人的魂魄会在死后继续存在,并承担着某种形式的责任。因此,处理死者事务时应该像对待生者一样,以示对逝者的尊重和关怀。而在诸多祭祀的环节中,“殉葬制度”无疑是最血腥的。古人相信陪葬者可以在阴间继续伺候逝者,这是体现忠义和尽孝的方式。

根据考古资料显示,活人殉葬最普遍的时间是在春秋战国时期。殷墟侯家庄商王大墓中有164具殉葬者的骸骨,商王妃妇好墓有16人殉葬,曾侯乙墓有21具殉葬者的尸骸,且全部为年轻女子。

然而,这些活人殉葬的规模,与秦始皇时期相比,都是小巫见大巫。公元前210年,秦始皇于沙丘驾崩,秦二世下令让秦始皇后宫中没有生过孩子的妃嫔全部殉葬。

后世考古发现的秦始皇妃嫔墓葬就有近100座,这些殉葬妃嫔尸骨皆有伤痕,能够推断她们生前遭受了非人的对待。殉葬的妃嫔,一般会被赐予白绫或是毒酒等工具自行了断,如果有人想要反抗,就会被活活勒死。更为残忍的是,为了保证殉葬嫔妃肉体不腐,她们还被强行灌下水银。即便是当时地位最高的后妃,都未能逃过殉葬的命运。

汉代以后,殉葬制度慢慢被取消,后宫妃嫔因为地位不同,结局也各不相同。先帝驾崩,新皇登基。先帝的皇后往往被封为皇太后,妃嫔则不同,如果诞育了新皇,她可能被尊为皇太后或皇太妃;所生皇子封王,她就可以成为王国太妃。另一种情况是,先帝驾崩以后,有子嗣的妃嫔可以被外放出宫,投奔自己的儿子。比如刘邦死后,他的侍妾薄姬,就去了她儿子代王刘恒的封地。薄姬是幸运的,代王刘恒不久便成为了汉朝皇帝,她也就成为了皇太后。

而刘邦的另一位宠妾戚夫人就要惨得多。戚夫人生子,被吕后忌惮,害怕她的儿子会威胁太子之位。刘邦死后,吕后便派人毒死她的儿子赵王刘如意,戚夫人则是被吕后砍断手足、挖去双眼,强灌哑药,熏聋双耳,被残害折磨成了没有人形的“彘”,最终惨死在厕所。

从汉朝到宋朝,都很少再出现大规模的后妃殉葬。直到元朝建立,殉葬制度在蒙古统治者的推动下再度兴起,而明太祖朱元璋很大程度上继承了元朝对殉葬的态度。他的次子朱樉因病而亡后,他就让朱樉的两个妃子为其殉葬。朱元璋死后,后宫没有生子的妃嫔也纷纷被命令殉葬。此后的明朝皇帝,包括明成祖朱棣、仁宗朱高炽、景泰帝朱祁钰和皇族王爷都纷纷沿用此制度,活人殉葬在明朝初年成为了皇族的一种风潮,直到明英宗朱祁镇遗诏下令不许殉葬,后宫妃嫔殉葬制度才被废除。

后妃殉葬,是对肉体的摧毁,而若是成为了给先帝守陵的妃嫔,则是对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唐代诗人罗隐的“只合当年伴君死,免教憔悴望西陵”,白居易的“陵园妾,颜色如花命如叶。命如叶薄将奈何,一奉寝宫年月多。年月多,时光换,春愁秋思知何限”,都写出了守陵妃子凄苦的生活。这些妃子在先帝死后被迫离开皇宫,终年生活在陵园,丧失自由,默默承受着岁月的流逝和孤独。

历史上着名的才女班婕妤就是守陵妃嫔。她曾经集汉成帝万千宠爱于一身,但遭到赵氏姐妹诬陷,差点被汉成帝问罪。经历了此番劫难,班婕妤选择一心伺候王太后,不再理会宫中繁杂事务。公元前7年,汉成帝骤然崩逝于未央宫,班婕妤向王太后自请前去为汉成帝守陵。从此,她便与陵墓中的石人石马作伴,仅仅一年以后,便病逝在了汉成帝的陵墓中。

班婕妤前去守陵算是自愿。然而,更多的守陵妃嫔则是被逼无奈。守陵妃嫔在先皇陵墓关闭的那一刻,就一辈子不能离开陵墓。《后汉书》中记载:“庙日上饭,太官送用物,园令、食监典省,其亲陵所宫人随鼓漏理被枕,具盥水,陈严具。”《资治通鉴》也提及唐朝时期的制度:“凡诸帝升遐,宫人无子者悉遣诣山陵供奉朝夕,具盥栉,治寝枕,事死如事生。”讲的就是守陵妃嫔每天需要做的事情。

皇帝虽然去世,守陵妃嫔却要把皇帝当做还活着一样伺候,除了要仔细打扫陵墓以外,还要定时为先皇奉上新鲜的饭菜和点心,要给先皇整理被子,早中晚更换祭品,以及经常清洗和更换先皇的用品。

除此以外,由于皇陵的祭祀活动非常多,她们还需要配合高僧祭祀。祭祀活动要求严苛,决不允许出错。守陵妃嫔若是不慎出错,就会被认为是对皇权的大不敬,轻则杖责,重则杖毙。

这些工作虽然繁重,守陵妃嫔依然可以忍受,对她们最为折磨的是给先皇提供娱乐服务——表演舞蹈。为了不惊扰先皇,守陵妃嫔在灵位前跳舞都必须是无声的。白天进行舞蹈尚且说得过去,但是到了晚上,偌大的陵园中,一切都显得阴森恐怖,有些胆小的守陵妃嫔不久就被吓出病来,甚至因此丢掉性命。而为了防止守陵妃嫔逃走,皇陵的周围都驻扎着军队,一旦有侍卫发现守陵妃嫔擅自逃脱,她的家人会因此受到牵连获罪。

很多守陵妃嫔因为无法忍受孤寂单调的生活,最终选择自杀结束生命。她们的死不过是掉入历史中的一粒尘埃,在茫茫历史长河中,激不起一丝涟漪。

这些女性一生就像是被囚禁在笼中的动物,命运往往与当时的政治环境、决策者都息息相关,无论是殉葬、守陵,她们都无法掌握自己的人生,即便是班婕妤也同样如此。深宫里的四方天地,在她们踏入的那一刻,从生到死,就已经将她们牢牢困住了。

根据《资治通鉴》记载:“秋,八月,戊申,魏用高祖遗诏,三夫人以下,皆遣还家。”以此可以推断,一些皇帝驾崩后,后宫一些低等级的妃嫔,是可以被放出宫外,与家人团聚的。汉文帝、汉景帝在临终前,也都留下遗诏允许自己的妃子出宫回家,也允许她们改嫁。

比起殉葬或守陵的制度,这些低等妃嫔在先帝驾崩后可以另寻出路的制度算得上是人性化了,很多妃嫔因此获得了新生,甚至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比如圣穆皇后。

圣穆皇后是后周太祖郭威的妻子柴氏。她本是后唐庄宗李存勖的妃嫔,李存勖去世后,她被遣返回家。柴氏行至黄河岸边,恰逢天下大雨,只好暂避旅舍,在避雨的时候,她目睹一个身躯魁梧的男子从门前经过,这个男子衣着破烂不能遮体,但整个人却显得十分精神。柴氏感到很好奇,就询问旅舍主人:“此人是谁?”旅舍主人回答说:“这个人是马步军使(五代十国基层武将官职)郭雀儿也。”柴氏看他形貌非凡,就想下嫁给他。柴氏的父母不同意:“你是伺候过皇帝的人,归家后应该要嫁给节度使,怎幺能嫁给这样的人?”

郭雀儿名郭威,是后唐庄宗李存勖的亲卫,作战十分勇猛,但此时的他尚未崛起,对于柴氏家族而言不值一提,柴氏父母自然瞧不上他。柴氏却说:“这个人气质非凡,必是贵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柴氏不顾父母反对,将她从宫中带出的财物一半分给父母,一半留作嫁妆。柴氏父母眼见其心意已决,知道无法改变女儿的想法,也就只得同意。柴氏在旅舍中和郭威成了亲。

有了柴氏的支持,郭威的生活有了很大改变,他的目标也不再满足于温饱。可惜的是,等到郭威在汴京称帝建立大周的时候,柴氏已经去世了。郭威称帝后,对柴氏怀念有加,追封柴氏为圣穆皇后,再未册立过其他妃子为后。虽然他与柴氏并未诞育子嗣,但为了表达对柴氏的糟糠情谊,他把柴氏的侄子立为了继承人。

柴氏是智慧的,也是幸运的,只是,柴氏的幸运在古时是极小的概率,更多的先帝遗妃,要幺被送入别庙为先帝祈福,要幺被送入尼姑庵,从此和青灯古佛作伴。

回望历史,无数红颜湮灭其中。李煜的《相见欢》或许早已写尽了这些后妃们的境遇:“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编辑 陈致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