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40岁以后,失眠就上门来找我了。一个人长久地失眠,对夜晚会感到很恐慌,看到日落,暮色深沉,心事也凝重。

我被失眠这头怪兽囚禁在笼子里动弹不得。失眠已久,带乌青色的眼袋就会堆积起来,这岁月的缓缓垒叠,提前来临了。我本来长得也算慈眉善目,但失眠带来的疲惫和恍惚,让我的面相也被改变了。

在失眠的茫茫苦海里,我不是一个人在泅渡。老婆带我去一个张姓老中医那里求治,张老先生鹤发童颜,对我望闻听切诊治。在张老先生那里求治失眠症的人,还真是络绎不绝。我和这些人有久别重逢的亲切,我们是共同向失眠发起战斗的战友。我们相互交流失眠的感受和对付失眠的办法。有一个中年男人告诉我,他的失眠是遗传,他爷爷和父亲都有这毛病,这幺说,失眠在基因里就决定了。另一个男人告诉我,一旦深夜里睡不着,他就起来打一把老式算盘,算多位数的乘除法,想把自己大脑搞得昏沉后入睡。我问他效果怎样,他苦笑道,起初还有效果,不过后来没啥作用了,相反自己还患上了强迫症,夜里睡不着时总要起来打算盘。

冬夜霜起,一个人望着深夜里酣然入睡的城市,还有不眠的灯火闪烁,心里也会涌起阵阵暖意来。

在这个城市的夜里,有两个人,半夜也时常醒来,他们是我的爸妈。我的爸妈,是这个城市早起的人。我爸是个节约的人,能不开灯时尽量不开灯,就坐在昏沉沉的夜里回忆往事,等晨曦一点一点擦亮天幕;我妈有时从米缸里摸出一个鸡蛋,早早去给我爸煮上。

中药的调理,似乎有了一点效果。但我对失眠发起的抵抗,主要还是靠加强运动,增强体质。我游泳,我散步。我睡前喝一杯牛奶,烫一次脚,在床上冥想自己已经进入了太空,望着这个淡蓝色的星球缓缓转动,我偶尔也浏览朋友圈里那些鸡汤文字……我40岁以前的好睡眠,又从我故乡大地的沟沟壑壑里,从我从前的日子里,返回来找到了我,一把将我搂在美妙夜色里。

你睡好了幺?这是我对你的问候。它当然是最好的礼物,有关生活的简朴,有关灵魂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