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瑾

2018年6月起,每年秋分被设立为“中国农民丰收节”,这一国家层面为农民和农业设立的节日,传承着对辛勤耕耘、春华秋实的礼赞,延续着庆五谷丰登、盼国泰民安的深层民族心理,既汇聚对祖国山、水、土地的情感寄托,也推动乡村振兴和乡土文化传承。作为有上万年农耕传统的古老中国,“五谷蕃熟,穰穰满家”的丰收愿景凝结起文明的澎湃力量,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就已有相当篇幅留存了先民关于“丰收”的企盼和记忆。

虔诚的丰收企盼

上古时代,农业生产对自然条件依赖性极强,先民又对自然现象缺乏认识,对未知充满恐惧和敬畏,所以丰收的获得往往寄望于祖先和神灵,农事活动之前,都有盛大的祭祀。《小雅·甫田》即是周代贵族的祈年乐歌,朱熹《诗集传》云:“此诗述公卿有田禄者力于农事,以奉方社田祖之祭。”第二章云:

以我齐明,与我牺羊,以社以方。我田既臧,农夫之庆。琴瑟击鼓,以御田祖,以祈甘雨,以介我稷黍,以谷我士女。

先民以对土地、神灵最赤诚的崇敬、信任和感激,精选谷物、毛色纯正的羊羔作为祭品,敲出浑厚震天的土鼓之声,弹奏有礼和节的琴瑟之曲以降神,盼望土地、四方、田祖之神接受供奉,护佑风调雨顺,以丰收之年养衣食无忧,虔诚的丰收企盼充盈在娱神的乐章之中。《毛诗正义》曰:“《思文》诗者,后稷配天之乐歌也。”《周颂·思文》是祈后稷之歌:

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烝民,莫匪尔极。贻我来牟,帝命率育。无此疆尔界,陈常于时夏。

始祖后稷是拯民降谷,教民稼穑,带领周民族告别蛮荒时代的农神,相传,荏菽谷稷、麻麦秬秠、稻黍糜芑,都是后稷最先开始种植的,所以诗歌说“贻我来牟”,即后稷赐下麦种,以农事丰收养育众民,且不分疆界,恩赏整个华夏大地。但值得注意的是,诗歌虽是祭祀始祖神,却是以祖配天,是“帝命率育”“诞降嘉种”,天之授命在先,后稷才“先王有服,恪谨天命”,依然是将丰收寄托于上天和神灵。进一步讲,祭祀活动表面是对虚无神灵的希冀与寄托,但在对自然规律缺乏解释的上古时代,天神、地祇其实是先民认识的自然,对神灵的虔诚和恭敬蕴涵着中华民族对天人关系的独特理解,先民信任自然,于是虔诚地祝祷,并顺应其规律安排生产,《管子》云“人与天调, 然后天地之美生”,人与自然的关系成为中国哲学的终极命题。

辛勤的劳动场景

农事之艰辛先民很早就已认识到,《尚书·无逸》周公曰“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商代亡国的原因是“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所以虽有虔诚、恭敬的祭祀仪式,但先民却未把希望全然寄托于神灵,而是依托脚下的土地,用辛勤和汗水换取丰产,这种“重人事而轻鬼神”的理性精神在当时是思想上的巨大进步,深刻而先进。于是天子以至于庶人,都曾留下躬耕的痕迹。《周颂·噫嘻》是天子籍田、劝农之诗。

噫嘻成王,既昭假尔。率时农夫,播厥百谷。骏发尔私,终三十里。亦服尔耕,十千维耦。

陈奂《诗毛氏传疏》云:“诗言籍田也。”籍田虽只是象征性行为,却是以天子亲身参与农事鼓励农桑,农业被提升到关乎国家存亡的高度,点燃民众生产热情。方苞《朱子诗义补正》云:“籍礼稷遍戒百姓纪农协功之事也。一岁田功,作始于此。”周天子籍田亲耕,率田官及农夫播种百谷,田官推耜,庶人耦耕,恐失农时,故万夫俱作,一派上下齐心,共同劳作之景。《周颂·载芟》同样写这种有组织的集体劳作:

载芟载柞,其耕泽泽。千耦其耘,徂隰徂畛。侯主侯伯,侯亚侯旅,侯彊侯以。有嗿其馌,思媚其妇,有依其士。有略其耜,俶载南亩。播厥百谷,实函斯活。驿驿其达,有厌其杰。厌厌其苗,绵绵其麃。载获济济,有实其积,万亿及秭。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