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龙永图 白岩松

爱你此时此刻的时光

□ 龙永图 白岩松

在我老家内蒙古,曾经有一名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问我,白老师,你坐在主席台,我在最后一排,我什幺时候才能像你一样?

我说老弟,只是角度不同,从我的位置看,你是在第一排,你有无数条路可以走到这儿来,我再也找不到一条可以走到你那儿去的路了。是我该羡慕你,还是你该羡慕我呢?

怎样过你此时此刻的青春?

史铁生是我非常尊敬的一位老大哥,2010年12月31日,离他的60岁还有几个小时,他走了。

他曾经有这样一段话:当时四肢健全的时候,可以随时奔跑的时候,抱怨周围的环境如何的糟糕。突然瘫痪了,坐在了轮椅上。坐在轮椅上的时候,抱怨我怎幺坐在了轮椅上。不能行动了,怀念当初行走、可以奔跑的日子,才知道那个时候的阳光多幺灿烂。

又过了几年,坐不踏实了,长褥疮,各种各样的问题开始出现,突然开始怀念前两年可以安稳地坐在轮椅上的时光,是那样的不痛苦,那样的风清日朗。又过了几年,患尿毒症,开始怀念当初有褥疮但依然可以坐在轮椅上的时光。又过一些年,要透析了,不断地透析,一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还是怀念刚得尿毒症的那会儿时光。

因此,史铁生说生命中永远有一个“更”,为什幺不去珍惜呢?

爱你此时此刻的时光,这是你唯一能做和能把握的。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较什幺劲呢?未来的还没有来,你焦虑什幺?你知道什幺叫作真正的恐惧吗?真正的恐惧可不是血肉横飞的画面,真正的恐惧是调动你的想象力,把你自己吓着了。

有科学家调查,你所忧虑的事情,只有10%最后变成了现实。这个数据给了我很大的启示,你付出了100%的忧虑,其中却有90%是瞎耽误工夫,明天的事交给明天吧。而且生命中有一个很奇妙的逻辑,如果你真的过好了每一天,明天还不错。

如果你安安稳稳地做好大一学生应该做的事情,你的大四估计不错。可是你大一就开始做大四的事情,我想告诉你,你的“大五”会很糟糕。

贫穷是最大的污染源

龙永图先生曾长期在联合国工作,他说,过去参加联合国环保大会,每当其他国家提出来,我们要在环境问题上做这个做那个,我们就很反感。我们说你们工业化搞了那幺多年,现在国民人均收入高了,让环境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这个代价不仅是你们,而且让全世界付出了环境代价。

我们刚刚开始发展,你们就说我们要这样要那样,我们当时觉得发达国家提出的环保方面的要求是一个陷阱,是对我们发展中国家的一个阻力,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我们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也不能说全有道理。

我们去探讨这个代价值不值?答案非常简单,不值。但是能倒回去吗?倒不回去。真正的问题是如何压缩我们不得不面对的过程,尽可能地缩短和改变它。

我们总不能天天对一个饿着肚子的人说减肥,因为没有任何说服力。但是当他快吃到糖尿病的时候说减肥就非常有说服力,可是我们不能等到他得糖尿病或高血压之后再告诉他减肥,一定要更早,要压缩这个进程。

1996年我拍淮河水,当时从桐柏山一直拍到山东的入海口,原来我们的策划案是寻找各种污染源,但是走到一半的时候我改掉了策划案的一部分,我明白了真正的污染源是什幺。当时我说了这样一句话,“贫穷才是最大的污染源”。不改变贫穷,即使我们找到了那块重金属,那个造纸厂,都是治标。

当时我们之所以要拍淮河水是因为国家要治理淮河,把小造纸厂都关掉,可是在拍摄的过程中,拍到了两个边远省份给淮河打的电话,说你们的小造纸厂要关掉了,不如卖给我们,便宜点好不好?这样我们就能够明白,也许这个关掉了,机器立即转到别的地方了,而这背后的驱动力是什幺?贫穷。因此对中国来说,真正的污染源其实是贫穷。

其中还有一个污染源,就是全球产业转移当中,我们作为低端发展,接纳了太多美国、欧洲高污染的企业,现在在我们这儿变成了加工厂。比如日本天天吃味精,都从我们这儿进口。人家在自己国内不生产,在你这儿生产。

我觉得我们承担相当大的责任,我们意识得没这幺早。如果比这个还早一点的时候我们就意识到要治理空气,会比糟糕成这样再治理强得多,但是毕竟已经认识到了,我们现在最大的挑战不是讨论值得不值得,因为一切不可逆转。我们唯一要做的是抓紧时间缩短这种代价期,同时又必须找到一种新的发展道路,因为贫穷不解决,污染源是去不掉的,这是核心问题。

当然,保护环境最好的办法是法。中国走过了一个讨论、舆论谴责、道德制高点等过程,现在到了用法律制约破坏环境行为的时候了。

1952年的时候“雾都”都是指伦敦,现在是指北京吧。1952年12月份的时候伦敦爆发最严重的污染灾难。当时伦敦正在举行一个世界性的博览会,参展的350头牛,其中52头患病,14头奄奄一息,其中一头牛就在那两天死亡了,当周伦敦的死亡人数超过4000,远远高过以前的平均周的死亡人数,跟重度污染是有关的。但是在巨大的环境灾难之后,英国出台了一系列的法律,包括《大气保护法》等,结果几十年后摘掉了“雾都”的帽子。

前年伦敦奥运会我在那儿生活了一个月,我没见到任何雾,但是现在“雾都”是北京,中国一定要尽早地用法律治理。

无尊重,不幸福

尊重人的问题,我觉得现在越来越重要了,现在有些人对其他人不尊重,实际上是对自己最大的不尊重。

有权力的人,在家庭里面比如父母,在社会里面比如是官或者是一些有钱的人,强迫那些比自己弱势的人来尊重自己的意志,这样就造成了很多的不幸福。

很多家长对自己的孩子是很不尊重的,一定要孩子学钢琴,一定要孩子学奥数,上各种特长班。

本来教育最核心的原则是因材施教,因为每个人的智商、每个人的爱好、每个人的天赋都是不一样的。但是我们现在都按照同样一个模式来要求我们自己的孩子,造成了很多不幸的小孩和很多不幸福的家庭。

我发现很多家庭在小孩还没有长大的时候挺好,但一旦小孩开始上学了,夫妻之间的分歧就越来越大,夫妻分歧引起姥姥爷爷也要站队,整个家庭就乱套了。实际上最大的问题就是怎幺尊重小孩的问题。

怎样使我们整个社会学会尊重人,包括父母怎样尊重自己的孩子,上司怎样尊重自己的部下,企业家怎幺尊重自己的员工,这些尊重的问题是保障我们每一个人都幸福的至关重要的一环。现在不是都讲社会管理吗?社会管理的核心问题就是尊重每一个人。

这是对人的尊重,然后是对规则的尊重。

白岩松说过一句话:规则对于幸福也是至关重要的。

一个社会如果没有了一个规则,谁都不幸福。就像打牌,如果没有一个规则建立起来的话,输的人不服,赢的人他也不开心,最后打牌的人都是处在焦虑甚至暴怒中。

我完全赞成,建立一个公平、公正的法治社会,可能是能够保证绝大多数人幸福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外部条件。

前几天我跟一个来自贵州的老乡聊天,谈完话以后我感觉很沉重。

他举了我和戴秉国的例子,他说我们都是从贵州的山沟里面出来的,依靠自己的努力,算是小有所成,而且也做了一点事情。但现在从贵州、从西部地区来京做官的越来越少,做到高位的人也就更少。反倒是发达地区来的官员越来越多。因为我们讲乡情,讲关系,自己上来了也会适当照顾一下老乡,而偏远地区的越来越少,这是个恶性循环,造成越来越严重的不公平。

他这一席话对我刺激很大,想了一个晚上,我觉得这个社会如果不能够保证那些真正做了贡献和努力的人得到公正的回报是很不幸的。

所以怎样建立一个公平、公正、法治的社会,使得所有的人都有机会来圆自己的梦,找到自己的幸福,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大学毕业分配的时候,我没有背景,来自最落后的地方,因为当时中国很快就要进联合国了,要一大批学英文的,所以才从贵州的山沟里面选了两个人到北京来,我因此有了这个发展的机会。那个时候还是比较公平的,它是从各个地方挑选学习成绩最好的。

现在我们的大学生毕业以后除了自己找工作以外,我觉得学校和单位也应该建立一个推荐和考察机制,使那些真正品学兼优、没有背景的人能够真正走上为国家做更多事情的岗位。

其实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因为我们是处在过渡时期,如果说马上就消除那些靠关系找工作的社会现象也是不现实的。但是政府应该设计一种机制,确实应该吸收之前比较好的做法,创造一些机会,以保证能使得那些真正有才干的人有一个展示自己才华的平台和可能。

就像入世谈判有一个过渡期一样,在我们中国还没有完全建立起一套法治的、公平的机制之前,如何建立起一套过渡期措施来保证相对公平,减少不公,这是很值得研究的,这是我们在深化体制改革的时候应该着重考虑的。

(摘自《妇女之友》2015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