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芳玲

在不少西方社会中，开一家书店，似乎总被认为是浪漫的行径。

书店很自然地成了西方电影中经常出现的场景，特别是这些年，出现的几部知名西方电影如《电子情书》、《新娘百分百》、《情书》、《鬼上门》等，正巧都以书店主人为主角或是以书店为背景。不论他们是虚构的或存在于现实中，我们都能从其间的片段，看到一些文化现象或是读出几则故事。

书店经营虽然不是获利甚高的行业，在欧美却受到普遍的敬重，这可以由一般人喜欢以书当礼物的情形观之。圣诞节、生日、情人节、结婚周年纪念日，这些喜庆节日都是送礼的好时机，送者诚意十足，受者心存感激。当然，书种最好能投其所好，若是拿不定主意要买什幺书，西方多的是适于当礼品的“咖啡桌书”，这类书泛指依某一特定主题策划制作的大开本书籍，里面图文各半，以设计、印刷、装订精美为主，适合一般人摆在家中的咖啡桌上展示，或是随手取来翻阅。

在书店《坠入情网》

每年12月是欧美书店业的旺季，特别是在圣诞节前几天，一些大众化的书店经常出现汹涌人潮，其盛况就像是台湾百货公司周年庆打折时的热闹景象。一家书店在这段期间的营业额，说不定可能占了全年度1/3的收益，书商们热烈期盼圣诞节的心情，就如同孩童等接收圣诞老公公的礼物一样。

梅里尔·斯特里普及罗伯特。德尼罗十多年前合演的文艺爱情片

《坠入情网》，一开始就是描述两

人在圣诞节前到“里佐利书店”为

各自的配偶买书当圣诞礼物的故事。两个原本不相识的已婚男女手上拎着大包小包，走出书店时撞个正着，因而有了第一次不经意的接触。圣诞夜拆礼物时，德尼罗喜爱园艺的太太打开包装纸后，看到的是一本《航海指南》，而斯特里普的医生丈夫则一头雾水地望着手上的《四季花园》，原来双方在碰撞中拿错了书。故事从这里开展下去，两本对调的书使双方平凡的生活开始变调。他们不可自拔地相恋，在书店幽会，接着是忍痛分离，最后偶然重逢，依然是在圣诞季，在里佐利。

以里佐利作为电影场景当然是很高明的选择。这家书店隶属于意大利同名的出版集团，以出版艺术与生活风格类的书籍着称，店内虽然有不同书种，但还是以贩售此类书籍为主，虽然里佐利书店是一个连锁企业，而且店面不多，但是间间精致而有特色，成为不少美国白领阶级购买礼物书经常光顾的地方之一。浪漫故事的起始、高潮与终结皆设定在此，颇具说服力。

《坠入情网》影片中那家书店是里佐利的旗舰店，原本位于纽约市第五大道上的高级百货公司Hcnri Bendel的现在位址，数年前才搬到转角的街上。中庭高挑的空间依旧美轮美奂，天花板上有着细致繁复的浮雕。木头书架还特别上了高雅的金漆装饰，华丽而不俗气，书店本身就像是件艺术品。

伍迪·艾伦镜头下的书店

除了上述的这家书店外，纽约市有不少书店也出现在电影中，眼尖的伍迪·艾伦迷在观赏他执导的影片时，一定会发现他几乎少不了以书房与书店来烘托戏中人物的特质，辅助剧情的发展。电影《安妮·霍尔》中，艾伦与初识不久的黛安·基顿到书店挑选关于死亡主题的书，并向崇拜他的基顿滔滔不绝地卖弄他对死亡的看法。《曼哈顿》影片里，艾伦在书店里对着找书的好友絮絮叨叨地抱怨生活的不顺遂。尔后，他又在另一家书店中愤偾地买了前妻出版的书籍，书里有着对他不堪的描述。

《汉娜姐妹》里的一幕书店场景最令我印象深刻。片中米高·肯恩在书店中假装不经意挑选诗人卡明斯的作品给饰演其小姨子的芭芭拉·赫尔希，两人在密密实实、安安静静的书架中穿梭的对手戏，将彼此压抑的激情以含蓄挑逗的方式表达得淋漓尽致，堪称调情戏的代表。的确，有什幺地方比书店更能彰显这类族群经意或不经意流露出的自负与自卑呢？

即便在轻松的音乐剧影片《大家都说我爱你》中，他还是先后安排了两家纽约上城区的书店：Books&Co.及“角落书店”在开车不久时出现。角落书店还曾出现在另一部电影《浪潮王子》中，剧中男主角尼克·诺尔特就是在此买到妹妹以笔名出版的童书。这家书店至今仍然存在于麦迪逊大道上。

同一条街上的Books&Co.是伍迪·艾伦经常光顾的地方，惠特尼美术馆与它比邻而居，还是它的房东。这两个文化景点的聚合曾经传为佳话。书店创办人之一是位雅好文学的女士珍妮特·沃森。她的父亲托马斯·沃森是将IBM公司打造成电脑界蓝色巨人的前任总裁，后来成为美国驻苏大使。带着父亲借给她的15万美金及自己的积蓄，沃森女士在1977年与另一位合伙人开了这家书店。店中经常举办高雅的艺文活动、新书发布会，渐渐变成纽约市的艺文沙龙，吸引诸多作家、艺术家及社会名流如杰奎琳·肯尼迪、吉米·卡特等人聚集。

托马斯·沃森所写的畅销回忆录《父子情深》出版时，当然在女儿的书店举办签名会。老沃森一开始打算坐在一楼收银台旁边，原因是他担心读者会拿了书就走，忘了付账。最后他还是在珍妮特的劝说下坐在二楼，结果吸引了数百名前后期IBM员工及仰慕者来等待签名。

老沃森对书店这一行或许所知不多，搞行销出身的他，却曾经给了女儿一个中肯的建议，那就是得买下书店所在的建筑。可惜这个建议没被采纳，以致后来遭受以折扣战取胜的新兴超级连锁书店的威胁，且在房东惠特尼美术馆要求租金上涨的情势下，曾经风光一时的Books&Co.终于在1997年经营20年后歇业。一本记录珍妮特与Books&Co.历史的传记《书店》在两年后出版。伍迪·艾伦特别作序，文中谈到他与这家书店的亲密关系。传记中描述，20年来向来注重隐私的艾伦从未特别与店员搭讪，但是当他得知书店有难时，却热心地写信给惠特尼美术馆说情。

珍妮特在痛失一手创立的书店后，蛰伏了半年。离开书店期间，她觉得自己仿佛丧失了自我认同。最后在克服心理障碍下，接受了角落书店主人的邀约，在他们经营的另一家书店Lenox HillBookstore工作，一周两天，继续散播她对书籍之爱，许多老主顾也跟着上门。我最近在网络上注意到一则短讯，得知珍妮特刚刚买下这家书店，再度成为书店主人，想来纽约市的书店传奇又将添一章——伍迪·艾伦在拍《大家都说我爱你》时，肯定没料到片中出现的两家书店竟然在数年后发生了如此戏剧性的交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