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 克

寻找心中的香格里拉

□ 老克

当我登上去香格里拉的航班,才发现自己忘记吃红景天藏药,毕竟在迪庆藏族自治州旅行要途经海拔4292米的高原。不过,370多年前,同样有个姓徐的人,靠徒步一路风尘,荒野露宿来游历云南,有时连饭都吃不上,哪里有红景天吃!而我现在坐飞机、住宾馆,沿途有朋友派车接送,跟明代的徐霞客老师比,简直就是奢侈得有些罪过。

下午五点,当航班在香格里拉机场降落时,来接我的是一位叫阿祖的藏族司机,高原黑红的脸上露出纯朴的笑容。当车开出机场时,车窗外面是碧蓝的天和高原阳光照耀下的转经筒,这些画面都真真切切告诉我,我终于来到香格里拉!

香格里拉位于云南西北角的高原,与西藏、四川接壤。因为这里被金沙江、澜沧江、梅里雪山、白茫雪山、哈巴雪山等高山大河所分割,在历史上几乎是被人遗忘的地方。

香格里拉这个名字要特别感谢一个叫詹姆斯·希尔顿的英国人,正是他那本叫《消失的地平线》的小说,为我们描绘了一个人间的伊甸园——蓝月亮山谷,这里不但有阳光、雪山、森林、湖泊,更有宗教、藏书、艺术和钢琴,更为神奇的是,如果外来者在这里生活五年,就会返老回春,男人看上永远是中年的模样,女人看上去永远是少女的模样——这个“搔痒”简直搔到点子上,难怪这部小说成为世界级的畅销书,吸引着半个多世纪的旅游者、探险者来寻找梦境般的香格里拉。香格里拉翻译过来是“心中的日月”“通往圣洁之地”的意思,但我最喜欢的是它的引申义——“世外桃源”。

1997年,经过中外专家学者反复论证,认为迪庆地区就是小说中描写的香格里拉,同时把迪庆州府中甸改名为香格里拉——正是这个名字让中甸身价百倍,如今这个昔日小县城已成为中外游客关注的焦点。

在老街上,我们遇到一对找青年旅馆的背包客情侣,后来这对情侣见到小广场上有人跳藏舞,赶紧放下背包,伴着音乐跳起了“巴扎嗨”,这份洒脱很是让人感慨。记得俺年轻时也有过当背包客的梦,无奈被生活所累未能实现,现在只能当一个“精神背包客”了。

那天晚上,我们去了一家叫花间堂的酒吧。这是一位四川画家开的酒吧,走进那个小院,抬头可见月光广场上巨大的金色转经筒,进门酒吧中间是炉火纯青的壁炉,空间挂着灯盏,整个酒吧都是藏式装修风格,里面都是红色的色调,这让从寒夜进来的人倍感温暖,要命的是酒吧里放出的背景音乐是许美静《城里的月光》,让人一下子有了游子孤独的酸楚。后来我们还去二楼看了主人的油画作品,绝大部分是藏族的人物肖像作品,中年汉子的孤独,少女忧郁的眼神,让人想到孤冷的雪山,荒芜的高原。

从花间堂出来,我还闯入对面一家叫滇藏驿站的旅店,我之所以用“闯”这个字,是因为我沿着低矮的门道走进去,仿佛走进一个山洞里。整个空间只有一个留着胡子的男人,躺在火炉前睡觉,当时让我有穿越时光隧道的错觉。后来,这个叫“骆驼”的驿站主人醒来后,我们就在火炉前作了交流。这位姓何的建筑设计师,昆明人,因为喜欢户外运动,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也是受了那本《消失的地平线》的诱惑,来香格里拉开了一家专为驴友服务的驿站。“骆驼”告诉我,这座老建筑原来是土司家的房子,已有近百年的历史,后来也被当成公社牛栏,如今经过他的设计和装修,成了现在原汁原味藏式风格的驿站,楼下吃饭喝茶,楼上是旅店。

这是一个带有自助式的、公社性质的驿站,经营也不以盈利为目的,来来往往大都是爱好户外的朋友。“骆驼”告诉我,有些80后、90后的驴友,在家从来不会家务,来这里一样端盘子,扫地搞卫生。驿站只招了两个做饭的女孩子,一个是藏族,一个是傈僳族,这也是迪庆地区两个主要民族。云南是全国少数民族最多的省份,据说,全国56个民族中他们占了52朵花。

接着,“骆驼”还补了一句:如果我招两个漂亮汉族妞,进门就是“欢迎光临”,与这座土司房子的气息也不匹配。

后来那两位女孩子忙完饭后,也和我们坐在火炉边,她们也不说话,静静地听我们抽烟和聊天,那种感觉很有家庭般的温暖气息。

第二天早晨,我们先去了被称为“小布达拉宫”的松赞林寺,这个寺庙有点像希尔顿描写的:“第一眼看到这喇嘛庙的时候,就给人荒凉孤寂的感觉,这种感觉使人透不过气来。”事实上,我顺着台阶爬到山顶那座五层藏式建筑时,只能是气喘吁吁。这里除了有五世达赖喇嘛的铜像,在我相机镜头里,还留下喇嘛院内的长满柿子的树,以及那只整天与游客玩耍的“神猫”。

从香格里拉到德钦有186公里,中途要经过海拔4292米的垭口。德钦是云南省最边远地区,再往前走就是西藏。我们在公路上经常可看到“香格里拉——拉萨”字样的大巴,司机阿祖告诉我,大巴上基本是去拉萨朝拜的藏民,因为一般游客很难忍受翻山越岭的辛苦。

去德钦最大的卖点是可以见到梅里雪山,但大多数游客都很难见到海拔6740米的最高峰——卡瓦格博峰,因为常年它都是被云雾所笼罩,卡瓦格博峰藏语是“雪山之神”的意思。朝拜梅里雪山,是藏族同胞一生中最虔诚、最神圣的大事。藏民们相信围着梅里雪山转13圈后可免受地狱之苦,死后灵魂可以升天。每年到秋末冬初,来自云南、西藏、青海、四川、甘肃等地的大批香客千里迢迢来朝拜,那种匍匐朝拜的场面让人叹为观止。

记得前一天在香格里拉,我有幸和御庭集团的潘女士吃饭,同桌吃饭的还有三位来自上海的摄影家,大家不约而同谈到《消失的地平线》那本书。摄影家老韩告诉我,从香格里拉到德钦一路上真是摄影家的天堂,它几乎囊括了高原所有的地貌特征,你想要什幺画面就有什幺画面。事实上,我一路过来,虽然路途遥远颠簸不堪,但一路上的风景让你总是处在亢奋之中,难怪《中国国家地理》杂志将这里划为中国最美的地方。

记得那天潘女士谈起德钦更是兴奋异常,在她的眼里,德钦就是希尔顿描写的蓝月亮山谷,因为在那里,“清晨一睁眼就能看到金色的雪峰,跟梦境完全对接在一起。”正是为了圆她内心的香格里拉之梦,她和她的团队花了八年时间,在距离德钦县城8公里的山坡上建立了自己的酒店。那天在饭桌上,潘女士盛情邀请我入住她的酒店,邀请的理由很有杀伤力:你躺在床上就可以拍到卡瓦格博峰,此外,每个酒店房间里会有一本赠阅的小说《消失的地平线》。

次日下午我们先到了德钦县城,然后向西开车不远就到了潘女士的酒店。希尔顿在他那本小说里,描写了“寺庙里有着最先进的中央供暖系统,精美的墨绿色浴盆,拥有价值不菲的文物收藏、书籍、唱片和钢琴”,而这些在酒店里全部都可以看到,就像在酒店大堂,看上去就像是藏文化的博物馆。在酒店大堂里,我还见到一位叫卓玛的17岁藏族姑娘,她比小说中的洛珍还小1岁,但站在那里就像是羞涩的雪莲花,散发着天然的气息。

当那位叫娜姆的藏族姑娘把我领到旅馆三楼,打开房门,眼前的场景让我无比的震撼:落地窗外的梅里雪山近在眼前,夕阳照在卡瓦格博峰上,慢慢变成橘红色和血红色。在入住酒店的时间里,我曾多次在黎明和黄昏来对视它们,仰望它们,仿佛整个世界静得出奇,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苍茫和旷世的沉寂,那种像电影画面的场景,我很难用文字来描述,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卡瓦格博峰是世界上唯一未被人类征服的处女峰,早在1902年,希尔顿的老乡——英国登山队就曾首次挑战过卡瓦格博峰而失败,接着日本、美国以及中日联合登山队都先后败下阵来。最难忘的是1991年1月3日,17名中日联合登山队员眼看就要登上顶峰,却因突然而降的雪崩全部遇难。记得当年我还看过一篇讴歌征服梅里雪山的报告文学,被那些勇士的壮举感动得热泪盈眶。而这次在酒店里,我才知道另一个版本:在藏胞的心目中,“雪山之神”是不可以征服和玷污的。据说当时周围的藏民和喇嘛几乎倾巢出动,用诵经来诅咒登山队员登山。按佛家的话来说,人的愿望的力量是很强大的——终于发生了雪崩事件,据说17具登山队员的尸体7年后才被登山采药人发现。

那天晚上睡觉前,我还是拉上落地窗帘,因为在黑夜里卡瓦格博峰就像一座巨大的山神散发着银色的光亮,让你敬畏得不敢去面对它。事实上,自然是不可以征服的,我们要做的只是敬畏自然,顺应自然的规律。

次日清晨,藏族司机江初按计划开车带我去明永冰川,出发前,他先带我去酒店旁边的飞来寺,相传当年有一尊释迦牟尼佛像从藏地飞来此地,故此建了飞来寺,这里也是藏胞转山的起点。江初就是本地人,可以看出来,他与管理飞来寺的老阿妈、阿伯都非常熟悉。那天我花10元钱请了一盏酥油灯,学着江初的样子面对佛像跪拜了三个头,我只觉得当时在昏暗的殿堂里,心里充满圣洁的宗教情感。

那天,江初开车带着我在群山峡谷里穿行,不管我们走到哪里,我们都可以看到梅里雪山的群峰——我戏称孙猴子很难跳出如来佛的手心,没想到江初还真懂这句话。在盘山公路上,经常可以看到藏民散养的牛,在路边吃草。江初告诉我,当年他只读了小学,因为怕读书就回来放牛。他说牛的寿命只有十几年,几岁的牛跟孩子一样很调皮,它会和你捉迷藏,和你赛跑,尤其是家里丢了牛,少年的江初没少哭过鼻子。可是牛到了老年时,却变得不听话,也许它渴望自由,最后就会独自走进深山峡谷,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记得离开酒店的前夜,我和其他游客有幸参加了在酒店广场上举行的篝火晚会,火光熊熊,酒店里的十几位藏族姑娘,穿起鲜艳的藏装,跳起了欢快的锅庄舞。这时候,我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卡瓦格博雪峰,在黑夜里是那幺庄严,那幺圣洁。

眼前正是小说中描写的蓝月亮山谷的场景啊!

(摘自《东方文化周刊》2014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