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子平

凡事说个凑巧,看着公交车凑巧而来,可就是跑不过去,只好等下一趟。什幺时候迟钝得腿脚,自己也说不清楚。

公交车是平民百姓出行的实惠工具,耗时虽长,费用却低。上面持老年卡的老人多,早市归来,大袋小袋,车上人忙不迭为之让座。再则打工人多,瞌睡打盹,东倒西歪,不时大口下咽鸡蛋灌饼。老人一多,便成了老爷车,待有人让座,并坐定后,司机方肯出站。真不忍让他们给红光满面的唱红歌大叔、广场舞大妈让座,让不让座,既不高尚,也不可耻,你只是不了解他们谋生的艰辛。每个月固定的日子,将一笔钱存入一存折,等待被划走,被划走的那一刻,你所栖居的住所,便又多了一块属于自己的砖。我则介乎两者之间,人既老,未退休,所谋营生耗费精力,但不紧不慢,公交车的速度足矣。若有座,掏出花镜,大襟揩拭,看上几条真真假假的微信,也就抵达了。因堵车,或早或晚错峰,时常乘早班车上路。途中所见所闻,若无兴趣,风过不留痕,若感兴趣,便可结构成一篇千字短文。

公交车上足可见一个城市的活力。车上青年人多,车下定是流丹如霞,红灯曈曈;车上老年人多,车下必多医馆药店,菜市烟行。那天车上过道忽就跌躺一人,车厢内大呼小叫,司机赶紧停车,过来欲抱起,侧有乘客忙说万万不可,待行观察再说,又有人将喝剩的半瓶水洇到了老人嘴缝里,一阵工夫,人苏醒,两眼直,脸煞白,无血色,问之老伴电话,说已下不了床,子女则在外地,遂搀扶下车,坐于街边马路牙子,还拨通了120救护电话。其余人则悉数上车,奔驰而去。人老不中用,打个喷嚏死人,吹个空调死人,上个厕所死人,此次有惊无险,算是万幸。

又有一回,公交车座上的一位老人手中的袋装鸡蛋落地,料碎了不少,老伴埋怨不已,“我手抖得实在不行”,众人哄笑,我则劝之不要倒掉,回去接到碗里,炒一锅,蒸一盆,老人释然。虽是馊主意,但合那代人的心思。吃饭剩个碗底子,将来娶个麻脸子,那代人过不了暴殄食物的槛。车到中医院站,二人下车,料是探视病号去的。

待我退休后也可办张老年卡,享受免费。前些日子逛庙,门房见我面老,问是否够六十,我说虚岁正好,被告知差一天也不行。我给他讲周岁的说法源自西方,以出生日计时,难道娘胎里的十个月不是你吗?况且中国的寺庙应以中国的算法为准,而一张昂贵的门票,会截断多少人的信仰之路。自是贫嘴一番,还是乖乖买了门票。

岁月可期,只期一张老年卡,虽可期,无需全力以赴。

(董雪荐自《特别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