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Julia Galef

成熟与真相

□ [美]Julia Galef

“如果你想造一艘船,不要招徕手下收集木材、发号施令或分配工作,相反,去教他们渴望无尽的大海。”你究竟在渴望什幺?你渴望死守你的信念,还是渴望尽可能地看清世界?

想象一下,假如你是一个罗马步兵,或是中世纪弓箭手,又或者是粗鲁武士。不管你身处的时间和地点,总有一些东西是不变的:你渴望保护自己、打败敌人。现在我想让你想象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角色,比如侦察兵,你首先会想:侦察到的消息是否真实。这两种角色,导致两种不同的处理信息和思考的方式。

19世纪的法国,一张看起来没啥用的纸片,引发一个历史上重大的政治丑闻。那是一个上午,法国陆军上尉德雷福斯应召来到陆军参谋长的办公室,情报处副处长迪帕蒂少校已在此等他。迪帕蒂少校说自己的右手手指受了伤,请上尉代他起草一份文件。德雷福斯上尉坐到桌前拿起笔。少校开始口述,正讲着,迪帕蒂突然停下,将一只手重重地压在他的肩上,厉声喊道:“德雷福斯上尉,我以法律的名义逮捕您!您被指控犯了叛国罪!”旁边站着的三名大汉立刻扑过来。德雷福斯被捕了。这到底是怎幺回事呢?

原来,1894年9月,一名女仆从施瓦茨科本上校办公室的废纸篓里,发现了一张已撕成碎片的便笺,上面开列了五项法国国防部绝密文件的清单,但没有署名,也没有日期。所有怀疑很快聚集在一个人身上——阿尔弗雷德·德雷福斯。他没有不当行为的历史,也没有任何动机,但他是该部队唯一的犹太人,这时,法国全国上下弥漫着要为普法战争的失败复仇雪耻的气氛,反犹思潮很有市场。

情报处在比对了德雷福斯备忘录的笔迹后得出结论:二者是一样的。尽管笔迹鉴定专家对便笺上的字迹进行鉴定,得出了“证据不足”的结论,但陆军部长还是在10月15日下令逮捕德雷福斯。

人们进入德雷福斯的房间进行搜查,寻找任何与间谍活动有关的证据,他们翻遍了他的文件,什幺也没有找到,这却更让他们认为德雷福斯不光是有罪的,还是狡猾的。因为他在他们搜查前,将所有的证据藏了起来。在这之后,他们去查看了他的个人历史档案,寻找一切可归罪的细节。他们找到德雷福斯的老师,他的老师提到德雷福斯有很好的记忆力。这很值得怀疑,对吧?一个间谍需要记住很多东西。

因此,德雷福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进法庭,从11月中旬到11月底,德雷福斯一共被提审了12次。每一次庭审,德雷福斯都严正声明自己清白无罪,并准确无误地回答了法庭提出的所有问题。德雷福斯的辩护却被庭长傲慢地打断:“不需要任何证据。”人们将徽章从德雷福斯的制服上扯下,将他的剑劈成两段,这些行为宣告德雷福斯被罢免职务,然后他被判无期徒刑,并押送到一个位于南美洲的贫瘠孤岛。

在这个案子中有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为什幺警察一口咬定德雷福斯有罪?纵观整个事件,你甚至可以认为人们在诬陷他,但警察并不觉得这有什幺问题,据了解,当时的军官们也真的确信德雷福斯有罪。

是思维中的什幺缺陷,让我们能够以如此荒谬的证据确认一个人的罪行?这是因为欲望影响着我们处理信息的方式。一些信息和想法就像我们的盟友,我们希望它们获胜,并不自觉地维护它们,而其他的信息和想法都是敌人,我们要打倒它们,这就像士兵的心态,它决定了我们如何看待健康和人际关系,甚至公平与道德,而最可怕的是这种心态是无意识的。

幸运的是,德雷福斯的故事并没有结束。这一年7月,皮卡尔上校升任情报处处长。第二年3月,他截获了施瓦茨科本上校给埃斯特拉齐的一封信。按惯例,皮卡尔调阅了埃斯特拉齐的档案。他发现档案中埃斯特拉齐的笔迹与德雷福斯案件中那张便笺中的笔迹完全一样。因此,他断定真正的罪犯是埃斯特拉齐。皮卡尔立即向副总参谋长报告了这一重要情况,请求重审此案。但令他失望的是,对方并不关心,甚至给出精心设计的合理化解释:“好吧,皮卡尔,你成功地证明了有另一个间谍,他学会了如何模仿德雷福斯的笔迹,也接下了德雷福斯之后的间谍工作。”

不久,皮卡尔被调离法国,到国外去服役,由亨利接替他的职务。临行前,他通过一位律师,将案情真相告诉了议会中关心此案的议员。但是,1898年1月11日,军事法庭宣布埃斯特拉齐无罪,而主持公道的皮卡尔却被逮捕。这一颠倒是非的判决激起社会各界的公愤,1月13日,着名作家左拉发表了致共和国总统富尔的公开信《我控诉》。他激愤地写道:“至于我所控告的那些人……在我看来,他们只不过是心怀社会邪恶灵魂的几个实体罢了。而我在这里所做的工作,仅仅是促使真理和正义早日大白于天下的革命手段……”但不久后陆军部长宣称又掌握了新的证据——几封德国间谍机关的密码信,可以证明德雷福斯是叛国者。其实,其中的材料都是亨利伪造的。

好在亨利伪造证据诬陷德雷福斯的事被查了出来。罪证确凿,亨利只得承认。第二天早晨,他在狱中畏罪自杀。消息一公布,震动了法国,军事法庭重新开庭审理德雷福斯案件。但是,出乎人们的意料,德雷福斯依然被判有罪,但改判十年徒刑。这一判决又让世界各国的抗议函电像雪片一样飞来,许多国家的民众还发动示威游行。新上任的法国总统卢贝怕局面不可收拾,不得不宣布赦免德雷福斯。

在这事件中,皮卡尔上校一开始也认为德雷福斯是有罪的,和大多数人一样,他也是反犹太人的。但在某个时候,他开始怀疑:“如果我们都错判德雷福斯了呢?”皮卡尔是反犹分子的事实,使他的行为更令人钦佩,因为他有着和其他人同样的偏见,但是寻找真相的欲望和维护真理的想法让他战胜了一切。

为什幺有些人有时候能够放下自己的偏见和动机,尽可能客观地看到事实的真相?这个答案就是情绪。就像士兵心态植根于防御主义的情感,侦察兵也一样,他们更有可能从学习新信息或解决一个谜题中获得快乐。当事物与他们期望相反时,他们不会轻易地认为改变自己的立场就是愚蠢的。这些特质并不意味着更聪明,但它决定了一个良好的判断力。

这里有一句话值得提及,来自艾修伯里(《小王子》的作者),他曾说,“如果你想造一艘船,不要招徕你的手下收集木材、发号施令或分配工作,相反,去教他们渴望无尽的大海”。所以,你要常常问你自己:你究竟在渴望什幺?你渴望死守你的信念,还是渴望尽可能地看清世界?

(摘自《格言》2016年第12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