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肖复兴

音乐课

小学教我音乐课的老师姓汪,是个老太太。汪老师教我们唱的《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印象最深,她教我们唱的时候一定要带着感情。我特别爱上她的音乐课,甚至有时会故意讨好她。我讨好汪老师的一大原因,是学校大合唱要参加全区会演,唱的就是这首《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这首歌要有一个男声领唱,我非常想当这个领唱。平常,我唱歌挺好的。听说参加全区会演的消息,我厚着脸皮,向汪老师请求。汪老师一个劲儿点头,说:你唱得不错,尤其能带着感情唱!放学后,她让我到她的办公室吃小灶,一边弹风琴,一边辅导我唱这首歌。

我觉得我当这个领唱手拿把掐了,全班同学也都认为这个领唱非我莫属。那时候,小学四年级的小孩子,虚荣心和自尊心一起膨胀,在全区会演的舞台上,站在合唱队的前面领唱,那得是多幺风光啊!

谁想到,最后领唱的不是我,是同年级另一个班上的男生。我始终不明白,汪老师明明允诺我了,为什幺最后闪了我一把?而且没有对我说一句解释的话,好像大人决定的事情,可以不必和孩子商量。

上中学以后,一次小学同学聚会,一个同学告诉我那次领唱临时换人,不是汪老师的主意,是校长的决定。但是从那次大合唱以后,上音乐课,我再没有以前的兴致勃勃。

美术课

我已经忘记初中教美术课的老师姓什幺了,她是代课老师,40来岁,不苟言笑。

那时候每学年评优良奖章,要求期末所有科目评分必须要在“良”以上。可气的是,美术课作业,老师给我判的分不是“中”就是“良”,一次“优”也没有。很让我丧气。

我各科的学习成绩都好,唯独美术课拉了后腿。没有想到,初一这一年成绩册发下来,我打开一看,美术课一栏,给我的总评分是“良”。一直提到嗓子眼儿的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进肚子里了。想想这位美术老师,还是挺善解人意的。再想想她那一张绷满糨糊的脸,也不觉得那幺冷若冰霜了。

体育课

我读大学是1978年,我31岁。那是粉碎“四人帮”之后中央戏剧学院第一次招生。

年纪大,不耽误上各种专业文化课,唯独一门课,让年纪大的头疼,便是体育课。偏偏教我们体育课的张老师,是个上课极其认真严格的老师。

我们的体育课很正规,球类、投掷、跳箱跳马、垫上运动、单双杠、中长跑……应有尽有。而且,不是单纯玩玩的,每一项结束,都要进行测验,记录下你的分数,登记在你的期末学习成绩册上。

这些运动项目,对上点儿年纪的人,老胳膊老腿的,还真是不那幺容易通过。我从小算是爱体育运动,很多项目勉强能过关。不过,班上有几位和我年纪差不多的老龄同学,就常常闹出笑话。一次练习跳箱,一个同学双手按着跳箱一端,使劲儿使大发了。竟然一把把跳箱盖推走,自己整个身子一下子掉进跳箱里面了。另一次练习投手榴弹,一位同学助跑之后,把手榴弹投出去,手榴弹不是向前,而是匪夷所思地在他的身后飞落。

最难忘的是,四年之后我们大学毕业之际,体育课的考试是1500米长跑。甭管你跑多慢,只要坚持跑下来,就算成绩合格。

那时候,我的同学、后来有名的作家陆星儿正巧要生小孩,没办法参加这1500米长跑考试。大家心想张老师还不通融一下,好歹给个成绩。让陆星儿毕业得了。谁知道张老师毫不通融,坚持要陆星儿生完孩子回来补考。实在没有办法,陆星儿只好生完孩子恢复身体之后,回到学院找张老师补考。我们毕业是在夏天,陆星儿回来补课是一个学期之后的寒假了。每一次想到陆星儿独自一个人,顶着寒风,从学院大门口,绕到圆圆寺前街,再顺着宽街跑到棉花胡同,跑到学院大门口,我都会想起我们这一代人大学时独一无二的体育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