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炳梅

我出生的小山村有一条蜿蜒曲折、穿村而过的磻溪河,让我的记忆里有了更多的情趣。磻溪河汇聚了秦岭山里的溪流,清澈而纯净,在儿时的我们眼里,就算是颇为壮观的一条大河了。大多数时候,它都静悄悄地流淌着,并不喧闹。河岸边水草丰盈,河道里满布大小石块,水下细沙、碎石清晰可见,常有自由游弋的小鱼及大小螃蟹出没其间。

每到炎炎夏日,村里的河道就成了孩童的天堂,我们几乎每天都泡在河里摸鱼、捉螃蟹。磻溪河里的鱼是野生的小青鱼,身上带有黑色圆斑,最大只能长到2寸左右。小青鱼很机灵,表面也很光滑,我们很少能抓住,更不懂得怎样吃,所以即使有幸摸到一条小鱼,也只是玩玩,然后就放回河里了。我们最热衷的是抓螃蟹。

河里的螃蟹个头不大,小的只有拇指指甲盖儿大小,我们抓住后放在手心里逗弄一番,也会放回河里,大如鸽蛋的螃蟹才是我们的目标。那些螃蟹大多藏在石头下面,偶尔也会看到它们在水里横着身子匆匆爬行。正午时,会有螃蟹爬出水面,伏在石头上晒太阳—那样的机会不太多,倘若有幸被我们撞见,我们就会很激动,甚至鞋都来不及脱就扑过去抓。不料,匆促的脚步声以及溅起的水花惊动了螃蟹,它们就会慌不择路、连滚带爬地从石头上跌入水中,迅速逃窜。

更多的时候,我们会将鞋脱在河边的草滩上,挽起裤腿赤脚下河,顶着热辣辣的太阳,顺着河道,在刚刚淹没脚踝的浅水处翻动石块,搜寻螃蟹的踪迹—河水太深的地方我们不敢去,而且螃蟹也不大喜欢在水流湍急处活动。

多数情况下,抓螃蟹的都是男孩子,他们胆子大,我们这些小丫头只会跟在他们附近,拿着空罐头瓶子,等着装他们抓到的螃蟹。

看小伙伴抓螃蟹,比自己抓还要紧张和有趣。小伙伴们有时分头行动,有时也会联手合作。只见他们在水里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靠近一块大石头,然后几个人从四面包抄,俯下身子,从几个方向同时伸出手,突然合力将石头抬起,扔到一边,旋即将手伸进刚刚大石头所在的深窝,趁着河水瞬间的浑浊,在水里迅速摸索。待他们中某个人喊叫着将满是泥沙的手举起来朝我们摊开时,我们就会看到他手中的淤泥、沙子里有张牙舞爪、不知所措的螃蟹在挣扎。

抓到螃蟹的小伙伴会迅速腾出一只手,用拇指和食指捏紧螃蟹壳,用流水把螃蟹冲干净,然后满脸得意地将手里的螃蟹放入我们欢呼着早就伸过去的罐头瓶子里。他们有时一次会抓住好几只,有时一次只能抓到一只,有时甚至一只也抓不到。接着,小伙伴们继续奔向自己认为可能有螃蟹藏身的另一块石头……就这样,我们每天在河道里一边寻觅、一边欢笑,将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头翻个遍。

偶尔,我也会学着小伙伴的样子,在浅水处搬动小石头,将双手伸进搅浑的水里,试图抓住正在逃窜的小螃蟹;但更多时候,我抬起的滴答着泥水的手里只有泥沙,有时还会有小虫子在手心里蠕动,吓得我赶紧扔掉手里的泥沙,将手伸进河水里冲洗。

抓螃蟹有趣,五六个小伙伴围在河滩上煎烤抓到的螃蟹更让我们开心。我们会提前布置好任务,由某一个人或某几个人分别偷偷从各自的家里拿来需要的材料,譬如家里不常用的斑驳小铁勺、用废报纸包裹的一点盐和辣椒面、爷爷的火柴……待我们抓到好几只螃蟹,不想再抓时,就聚到河边的草滩上,搬来两块石头,捡来河道边干枯的棘刺、野草,或扒拉来几根谁家靠近河畔的地头堆放的枯萎的玉米秆,在两块石头中间点燃,将去壳清洗过的螃蟹全部放到小铁勺里,洒上盐和辣椒面,放到火堆上煎烤。

我们围在火堆旁,眼巴巴地盯着小铁勺里被火煎烤得变了颜色的螃蟹,咽过多少回口水后,每人才能分到几根被煎烤得黑乎乎的蟹腿,或蚕豆大小的一块蟹肉。三口两口下肚,心里充满无法形容的欢喜和满足。其实我们并没有品尝到多少螃蟹,但那份发自内心的欢乐超越了美味,成为一种挥之不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