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菀

父亲要来了!

她既期待又紧张。

父亲来后所需物品,她都一一记在手机里,然后,去了离家很远也是这边最大的一家超市。

她先看到的是拖鞋,便走过去,逐个挑选,颜色是否合适,鞋底是否防滑。一番对比之后,她选中一双深蓝色的放进了购物车。离开的时候,她在过道里又看到了另外一双拖鞋。她走上前摸了摸,非常满意,但是一看价格,贵了许多,她犹豫再三,终究选定了这双贵的拖鞋。接着,她跑去另一个区域买牙刷和毛巾。最后,她买的是床上用品。

回到家,她将床上用品一一拿出清洗,晒干,铺在床上,顿时空气中弥漫着洗衣液的清香。她轻轻躺在那张为父亲准备好的床上,然后起身。她肯定,这床是舒适的。她又开始擦洗桌椅和窗台。从前的那些死角,她一个也不落下。她将海绵拖把和棉布拖把拿在手里轮换着用,清理了一个下午,最后筋疲力尽地呆坐在阳台。

一年前,她跟随丈夫来了他的老家,之前他们在城里生活。谁知,丈夫的老板梦愈做愈烈,他重回乡下老家,开始创业。孩子都三岁了,光是为了孩子,她也要跟过去,即便她一百个不乐意。

当初,父母辛苦培养出她和弟弟两个大学生,可如今,姐弟俩却有着天壤之别。她知道,只有弟弟才是父母的骄傲。而她,不仅成了家庭主妇,还退出了城市的舞台,所有的光鲜亮丽都与她无关。

她知道,父母的心是痛的。将来丈夫若变心,她将无所依靠。可又有什幺办法呢?她要照顾孩子,分身乏术。她能做的只能是,让丈夫和自己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丈夫的办公室在楼下,所谓办公室,至今只有他一人,更何况,公司并没有步入正轨,一副在路上的架势。她想着这些,愈发无力,只顾拿着抹布,狠狠擦拭着办公桌。这个办公室虽然没有人气,但毕竟是他身份的象征,她认真清理着,直到白色地砖足以窥见人影。她想着父亲进来时的模样,就算不去深究,至少也要被眼前的干净整洁所吸引。

她觉得,真是对不住父亲啊!

她跑去和丈夫商量,是不是提前买点东西,好让父亲到时带回去。两人去了集市。买干货的时候,她这也想要,那也想要,可话到嘴边又咽下。毕竟,那钱是从他腰包里出来的。买好装袋之后,丈夫问她还要买吗,她轻轻摇头。

他拎着两袋干货往家的方向走,她默默地跟在后面。按理,再给父亲一个红包会更加妥当。虽然父亲并不一定会要,但她的姐夫和妹夫们都是这样做的,哄得长辈们很开心,一个劲地夸奖他们知书达理。可丈夫却从来不这幺做。他不懂得,且表现出不屑,与其说是不屑,倒不如说是对自卑的竭力掩饰。

她左右思量,若是跟丈夫开了这个口,他多半会拒绝,搞不好,还要跟她吵一架。罢了。只是,每个暗夜,这个心结愈加汹涌而至,折腾得她夜不能寐。她想从私房钱里抽出两千元塞给父亲,当着丈夫的面,就说是他硬要给的,当然,父亲肯定不会要的。如此一来,他老人家心里也还是暖的吧。不过,凭她对丈夫的认识,说不定当面就拆穿:这钱压根就是你自己给的!这样一来,不来这一套虚情假意倒更加实在些。

她百般踌躇间,父亲来了。

儿子乖巧,外公长外公短地叫着。父亲站到门口目送丈夫驱车上菜市,然后抱起小家伙慢慢走至房间,从包里掏出一万元现金。他说,女儿,这钱你自己存着,我才能放心,你远嫁到这里是太委屈,可是为了孩子,日子还得好好过。顿了顿,父亲又继续说,凡事都怕万一,所以你手里留点钱总是好的。

她再三拒绝,可拗不过父亲。转身,回房,她寻思着一个安全的地儿,将那些现金好好安置,忽然,眼眶湿了,泪大把大把地滑落。